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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傭?qū)⒈愫炇掌?，推門離開時和白君復擦肩，她低聲道歉，關(guān)門聲放得很低。白君復透過玻璃看她走進庭院，問向境之：“你這是做好打算很久不回來了？不過也是，誰知道這一去要多久啊，如果再出點意外情況，他們只會故意拖延時間?！?/br>
向境之將桌邊零碎的書本和畫紙收拾整齊，微微皺起的角也細心撫平，接著拉開收納盒將里邊的貓糧取出來，往圓毯邊的小盆里倒一些，同時看眼時間：“快三十分了。我們該出發(fā)了?！?/br>
白君復點頭：“行，出發(fā)?！?/br>
說著出發(fā)，白君復火速在壁爐邊找見一盒火柴，蹲著把煙點著了，他以兩根手指夾著，先一步坐進車里。他因抽煙而將車窗大開，引來諸多對他紅色座駕點評稱贊的路人，他聽著好玩，探出身子和人閑聊，又時不時回頭看眼家門?？蛇@一等又是半天，向境之姍姍來遲，肘彎還挽著一件薄外套。擔憂時間緊張，他隔著車窗招手：“快點，快點?！?/br>
但很奇怪，白君復確定向境之看到自己催促的動作，因為他很快急行兩步，卻又倏地停住，身體像是被某件玩意兒隔空點著，從而叫他站在原地滿臉茫然，又費力仰高了頭，大概是在凝望日光。

白君復不懂這仰頭的含義，跟著支起脖子，卻只看到無盡的天空。

很難解釋的，向境之感受到了。

這種感受留有依據(jù)，比如昨晚，他分明是畏懼的，但也試著將自己盡數(shù)敞開，從發(fā)梢到腳尖，沒有一處藏著以求自得。他就像條蛻皮的蛇，受著肌膚的張裂和內(nèi)臟的燃燒，而在接受，在容納，他拿全身交換，以期待那場談判的結(jié)果圓滿，至少不必和自己的愿望相背。至于結(jié)果，大概算不得太差——畢竟有關(guān)向邇。

白君復正要推門催促，向境之忽然跑來將外套丟進后座，語氣急促地解釋自己有東西忘了拿，請他稍等一下。白君復頗感意外，但看他胸口起伏，約莫真是些重要東西，便說：“那你去拿，很快嗎？”

“很快?！毕蚓持f。

確實是很快的，他聽到風在耳邊呼嘯，意識騰空了，目睹身體疾跑這穿過庭院和家門，混沌中分不清東南西北，只憑著直覺在狂奔，直到背后那扇門轟隆關(guān)閉，響聲震耳，身體的某只按鍵也隨之被擰亮，使他清醒過來，釘在原位倉皇四顧。

接著他往上跑，路過拐口，目的明確又不明確地朝某間房間行進，他不知道自己將見到誰，對方是幼兒，還是少年，或者是位青年。這份懷疑導致他觸上門板的手在微微發(fā)抖，約莫是恐懼，對已知和未知的恐懼，但沒有辦法，他的身體常常背叛理智，而逼迫他做出些設(shè)想外的舉動——他不該見他的，在這個孩子決定和他保持一夜的神秘后，他理該尊重他的決定。但那沒有辦法，他的身體再次背叛理智，迫使他往前，再往前，來到那人腳邊，蹲下來，或者跪著。

向邇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是畫架，身后是大開的窗，窗簾底下還蜷著一只肚皮滾滾的貓，它睡得很安穩(wěn)，不比人類，就安靜地坐在那兒笑，眼睛彎彎的，同爸爸說早上好：“你要走了嗎？”

“馬上就走了?！?/br>
他點點頭：“那我不送你了?！?/br>
向境之想要握住他，以手肘為起始，沿著每一點起伏往下淌，過腕骨，他以拇指指腹摩挲，想要搓出一點火星來，然后再往下，攥住他的手：“我以為你會問我?！?/br>
向邇說：“問你什麼?！?/br>
“什麼都好?！?/br>
“我不需要問了，”向邇?nèi)缢Ｄ菢臃词治兆∷瑢⒆约旱恼菩某?，和他的緊緊相貼，“我都知道?！?/br>
你知道什麼呢，向境之想要追問，在你眼里世間萬物都清澈透明，可就算是現(xiàn)在站在你眼前的父親你都看不明白，你能知道些什麼呢。他應(yīng)該要叫喊的，就像昨晚那樣，把向邇勒在懷里，以長輩的身份指導他如何面對窘境，例如一當知曉情人致命的弱點，他該做的不是寬容，而是以此當作把柄，必要時反手一刺，輕而易舉就能將對方置之死地。

他意外的固執(zhí)：“你應(yīng)該要問我的，問什麼都好?！?/br>
向邇望著他，像是指責：“爸爸，你為什麼總是那麼悲觀呢。你常說我之于你是新的開始，其實不是的，我作為你希望的同時，也讓你接受了另一種絕望，是這樣嗎？”

向境之搖頭：“你不是?！?/br>
“我是的。我讓你覺得，你在無望地愛著我，所以你從不預(yù)備要把一切告訴我，是因為在你看來，我不可能以真正局外人的身份愛你，就算到今天，你都當我在妥協(xié)，是嗎？”

“這對我來說無所謂?！?/br>
向邇追問：“是嗎？”

向境之抬頭：“是?！?/br>
“那你知道昨晚我為什麼不問你嗎？那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可以讓你把所有故事都告訴我，可是我沒有問，你知道為什麼嗎？”大約是聽見熟悉的聲音，貓被驚醒，兩聲喵嗚輕易被向邇的聲音所掩蓋，“因為我不想問了，我發(fā)現(xiàn)那沒有必要?！?/br>
向境之收緊四指：“怎麼會沒有必要呢?！?/br>
向邇掙開他：“你不在的時候，我見過蘇爺爺。他喜歡的奶奶去世了，我去見他，他在看一本書，是你借給他的。你記得那是什麼書嗎？”

向境之說：“。”

“情人。他問我記不記得這本書的開頭，還為我讀了一遍，然后他告訴我，他想從死亡的那一秒開始倒推，由死及生地活一遍，這樣，人大概就能嘗些不一樣的甜頭。他很憧憬，可是我不想，我想到你，我好奇如果是你，你面對這樣的可能，會不會想倒頭活一遍。你想嗎？”

“想?！毕蚓持f。

“為什麼？”

“如果倒頭活一遍，我至少能比現(xiàn)在照顧你更久，愛你更久。到你出生那天，我也活得足夠了，”向境之笑起來，“你看，這才是能讓我做選擇的人生?！?/br>
向邇望著他，忽然像個孩子似的癟嘴，或者說他本身就是個孩子，那麼可憐地重復：“可是我不想。你不能拿以前的痛苦來衡量我們之間的天平，如果沒有過去，你不會在那天撿到我，不會照顧我，更不會愛我。爸爸，你懂嗎，這是你說的因果，你把原因殺死，就不會有我了。我是你的結(jié)果，你也是我的，我從來沒有輕視你，我一如既往地敬愛你，我是愛你的，你知道的呀?！?/br>
向境之被打中了，他被垮塌的天壓住胸膛，就要在這陣意外中喪命。煙塵糊住他的眼睫，他睜不開，只好摸索。他不停地試探，朝四處求救，可是沒有人理會他，原因大概是這廢墟下只他獨身一人，他是沒有同伴的，就算有，也在當時一哄而散，各自求生去了。

他一直試探，一直攀爬，近乎絕望之際，前方伸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