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使壞報復(fù)。那鞋尖穿底而過，勾住西褲管。

    吳祖清摸牌的手一頓，抬手看牌，不動聲色地打出去。

    “吃?！逼延粜Σ[瞇道。

    麻將牌一張張堆擠在綠絨布上，女士先生們的戒指在頂燈照下熠熠發(fā)光。

    桌底進(jìn)行無聲的攀巖運動。鞋尖撩出西褲的褶皺，自腳頸緩緩而上。

    女傭送來宵夜，孫太太她們回來了。蒲郁轉(zhuǎn)而翹腿，待她們圍攏牌桌，看不見桌下光景，又悄然地放腿。

    鞋尖壓鞋尖，小貓踩奶似的，忽而劃至腳踝輕輕繞圈。

    吳祖清攏了攏領(lǐng)帶結(jié)。

    “吳先生熱??？”蒲郁問。

    “沒有?！眳亲媲暹@么說，卻是解開了襯衫第一顆紐扣。

    “屋里是有點悶，我開個窗好吧？”孫太太說著，萬霞已去拉開了窗戶。

    吳祖清不覺得熱，就是喉嚨澀。

    不難猜測小郁的意圖——受到指示接近他。

    萬事講究寸度，蒲郁沒再動作。近十一點，蒲郁向諸位請辭，最后余光落在吳祖清身上。二人間才明白的暗示。

    算著時間，在大馬路上繞了一圈，蒲郁讓車夫拉去了赫德路里弄。

    韓先生原來的房子住進(jìn)了新住戶，一家五口人，男人好像上夜班，這時候窗戶還亮著燈。在等男人回家。

    尋常煙火看得人心悸，蒲郁收回視線，往柚木樓梯上走。

    “小郁?！?/br>
    瞬間，猶水汽卷席，回憶紛至沓來。

    “吳先生……好像，就好像飛起了一樣?！?/br>
    “抱歉?！?/br>
    “開心的?！?/br>
    “是嗎？有機(jī)會的話，讓你真的飛起來?！?/br>
    “真的飛起來？”

    “表字祖清，吳祖清，我的名字。當(dāng)然，你可以叫我二哥?！?/br>
    樓梯下，他憑一雙眼就能迷住人。

    那聲稱謂旋于她的唇齒，發(fā)不出聲。

    “小郁?！彼臏\笑亦如當(dāng)年，“Goodnight?！?/br>
    蒲郁倒退著往上走了兩步。

    吳祖清頷首，轉(zhuǎn)身消失在門廳。

    片刻后，蒲郁一陣風(fēng)似的跑下來。雨簾拉攏，夜色無邊。

    “二哥。”誰的呢喃隱匿于風(fēng)中，“好夢?！?/br>
    她不知，他的夢是那句應(yīng)承，或長夢不醒。

    第六十七章

    對于刺殺特高課課長日向柳文來說，一個月之期限很緊迫。

    吳祖清除了76號的血腥事務(wù)，暗地里還要反防他們逮捕地下黨同志。只得見縫插針地調(diào)查特高課內(nèi)部動向，而特高課尤其嚴(yán)密。

    自應(yīng)承小郁以來，過去了半月。他草擬了十余種方案，每到關(guān)鍵點總會發(fā)現(xiàn)死結(jié)。單獨行動不容易脫身，得有一個外應(yīng)。

    吳祖清琢磨此事時，收到“信鴿”捎來的消息：組織派了位新的潛伏人員過來。約在張記隔壁的咖啡廳見面，周日下午三點。

    萬霞作為“聯(lián)絡(luò)員”只身前往。

    靠窗的座椅上，一位戴銀絲邊眼鏡的女士正在看書?？Х缺旁谟沂诌?，杯碟上落了支蜜絲佛陀牌唇膏。

    萬霞在相鄰的座椅落座，對侍應(yīng)生道：“一杯咖啡?！?/br>
    待侍應(yīng)生走開，她開始盯著那支唇膏。過了會兒，不大自在地說：“我有支一模一樣的唇膏。”

    看書的女士抬起頭來，看了萬霞片刻，拿起了唇膏，“你在哪里買的？”

    “就在先施百貨買的?！?/br>
    “哦，那應(yīng)該不是一樣的罷。我這個在香港買的，很舊了。”

    萬霞清了清嗓子，低聲道：“初次見面，你好。”

    唐舒華蹙了下眉頭，怎么也想不到與要員之間的聯(lián)絡(luò)員竟這般青澀。談話應(yīng)當(dāng)自如進(jìn)行，作可疑行徑最是要不得。

    瞥見侍應(yīng)生端著咖啡走來，唐舒華揚起一抹笑，“看來我們有些緣分，不知小姐貴姓？”

    咖啡送到了，萬霞對侍應(yīng)生道謝。抿了口咖啡，“我姓萬?！?/br>
    窗玻璃外街景繁華，室內(nèi)亦坐著許多閑客，交談聲不絕于耳。

    唐舒華觀察了幾天，特意選在這里與萬霞見面。想來場面會很有趣，就像特訓(xùn)班時期的游戲。

    下午三四點，蒲郁習(xí)慣到隔壁買一杯咖啡，工作量大的時候還會帶大搪瓷杯來裝滿。親自來買，為了活動一會兒。

    當(dāng)下，蒲郁帶著搪瓷杯，徑直走過咖啡廳的四扇窗玻璃。似無察覺里面有對不該湊在一起的人，但她在門前停了下來，摸出一支煙點燃。

    從她所在斜角位置可以清楚看見那位太太的神情。

    對方大約也注意到她，不敢抬頭。

    “我得走了，有熟人。”萬霞從包里拿出一支未拆封的唇膏，推到唐舒華面前。

    萬霞慌忙起身，推門而出時目視遠(yuǎn)處，未看見蒲郁似的快步走開了。

    蒲郁呵笑一聲，熄滅余的半截?zé)?，走進(jìn)咖啡廳。侍應(yīng)生熟絡(luò)地招呼，蒲郁把搪瓷杯遞過去，來到萬霞方才的座椅上。

    “蒲小姐，我們似乎不該在這里見面?！碧剖嫒A低頭佯作看書。

    蒲郁背窗而坐，亦沒去看對方，“你當(dāng)真同情他，竟給他遞情報？”

    “你在說什么？”

    “你把吳太太給你那支唇膏拿來。”

    唐舒華笑笑，“你認(rèn)識那位太太？我們不過有同樣一支唇膏，閑談了會兒?！?/br>
    “你覺得我會相信？”

    “我倒是好奇，既是她給我東西，為什么不是她給我遞情報。”

    蒲郁不假思索道：“難不成她是76號的？”

    唐舒華明白組織為什么讓無甚經(jīng)驗的萬霞做聯(lián)絡(luò)員了。吳祖清身邊太多拔尖兒的特務(wù)，若聯(lián)絡(luò)員有什么不當(dāng)之處，立即就會被識破。相反，萬霞的笨拙可以蒙蔽他們。

    “你應(yīng)該仔細(xì)琢磨。”唐舒華合上書，仿佛沒和蒲郁交流過，離去了。

    少頃，蒲郁丟下工作回到公寓。傅淮錚在，看見彼此都很意外。

    蒲郁先出聲，“你不該在劇場？”

    “演藝協(xié)會那個惠子死了。”傅淮錚面色凝重，“偽裝成中國女演員的特務(wù)，而且與日向關(guān)系不簡單?！?/br>
    “我們的人做的？”

    傅淮錚搖頭，“仵作還在驗，看上去是投毒而死?！?/br>
    “你認(rèn)為日向會懷疑到你身上？”

    “難說，這無異于給特高課當(dāng)頭棒喝。若是地下黨做的，他們原就脆弱的聯(lián)絡(luò)站恐怕會被連根拔起?！备祷村P頓了頓，“懷英，這次我要幫他們。”

    “……好?！逼延艉V定道，“我全力協(xié)助你?！?/br>
    靜了半分鐘，傅淮錚問：“你遇到什么事了？”

    蒲郁猶豫了下，道：“阿七很可疑?！?/br>
    “理由？”

    “直覺。”

    “直覺也是從蛛絲馬跡中產(chǎn)生的。”傅淮錚道，“因為你和她互不對付？”

    蒲郁只得道：“她可能和76號的人有聯(lián)系?！?/br>
    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