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么多。

所以他才用一句“我沒心情”解決，簡短，直接，不拖泥帶水。

錯就錯在他不知道裴聿在家。

徐涓停頓了一會兒，最終選擇如實說了。

他一句一句地解釋，從自己為什么心情不好去喝酒，講到為什么要帶那個男孩回家。

裴聿的臉色很難看，尤其當(dāng)他說到“你把我趕出臥室”的時候，裴聿撇開臉，不再看他了。

分手一個月了，這份坦白來得太遲了。

他們僵立在空曠的客廳里，從對方眼睛里看見了自己重傷血流干后蒼白的臉，回想起過去那段甜蜜的時光，真如煙花般短暫。

某人曾經(jīng)說，長流的細(xì)水與璀璨的煙花，他寧愿選擇后者。

現(xiàn)在呢？

愛過才知情重，可惜不能重新來過了。

徐涓怔怔地盯著地板，話都說完了，仿佛心里積壓的石頭被掀開，忽然空落落的。

裴聿卻不說信或不信，也對，信不信都沒區(qū)別了，分手這么久了，裴聿好不容易走出去，不想再回到他這個害人精身邊，也是人之常情。

當(dāng)斷則斷吧。

徐涓調(diào)整好呼吸，終于覺得，這次是走到盡頭了。

他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誤會了，但結(jié)果并未改變，畢竟，受過的傷都是真的，誤會可以解釋清楚，傷疤卻不能抹去。

“我說了這么多，你……”徐涓把自己心里最后一個問題講了出來，“你沒有話想對我說嗎？”

出乎意料，裴聿說：“有?！?/br>
徐涓神經(jīng)一緊：“什么？你說?！?/br>
裴聿道：“我看開了?！?/br>
徐涓一愣，心里一陣熱一陣?yán)?，滋味別提多復(fù)雜了，裴聿說出的話卻和他預(yù)想的不太一樣。

“你應(yīng)該聽說了吧？我病了幾天?！迸犴驳溃澳菐滋煳倚幕乙饫?，也想通了，感情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是我太呆板，木訥，不討人喜歡，你不愛我，是我的錯，我沒必要太恨你，算了吧?！?/br>
“……”

徐涓呆住，裴聿難得坦誠：“今天見到你是意外，不過如果你不來找我，我也打算去見你最后一面，借口我早就準(zhǔn)備好了，在心里排演過好幾遍，你猜的沒錯，就是那本書。因為我這次出國，不會再回來了，我打算帶我媽一起走，以后就……你保重吧，不要再惹別人傷心了?！?/br>
“我沒有！”徐涓上前拉住他，“我是愛你的啊，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相信又如何，能重新開始嗎？”裴聿消瘦了太多，視覺效果不明顯，但徐涓牽住他的手，才清楚地感覺到不同。

“為什么不能重新開始？”徐涓心底幾乎被澆滅的火苗“噌”地一下復(fù)燃了，“只要你點一下頭，我們立刻重新開始?！?/br>
第五十三章

和裴聿相比，徐涓是一個更大膽的人，因為他從小到大習(xí)慣了“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不怕去“要”。

但裴聿在一個相對比較傳統(tǒng)的環(huán)境里長大，性格保守，這輩子只做過一件出格的事——和徐涓搞同性戀，還搞砸了。

徐涓讓他點頭，他怔怔的，沒動。

徐涓近距離看著他的表情，意識到自己有點莽撞了，在個時機提復(fù)合，讓裴聿接受和拒絕都是難事，他們之間的裂縫那么大，點個頭就能立刻和好如初嗎？顯然不能。

但話都說開了，誤會也解釋清楚了，如果裴聿仍然堅持拒絕他，他們就徹底把路走死了，往后的人生里沒有任何伏筆可揭，斷了就是斷了。

“你是在逼我嗎？”裴聿低聲道，“非要讓我在兩條死胡同里選一個？”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徐涓松開他的手，無頭蒼蠅似的在客廳里踱了幾步，突然悲從中來：“我不知道，你說怎么走才不是死胡同？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你出國，一走好幾年，也許是十幾年——我該怎么辦呢？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裴聿？！”

裴聿沒回答。

如果有答案就不用這么掙扎了。

徐涓頹然地坐倒在沙發(fā)上，低頭盯著地面。

初冬，天黑得早，剛才回來時光線充盈，這會兒不開燈室內(nèi)一片昏暗，隔開幾米就看不清人的表情了。

他用力地擺弄手指，將十根指頭捏成扭曲的形狀，捏疼了，才再次開口。

“都這樣了，我不想再說漂亮話了，你也不想聽吧？”徐涓啞聲道，“所以那些什么‘我以后會對你好，一定不讓你受委屈’之類的空口承諾，我不說了，都沒什么意義。我們談得這么失敗，天天吵架，誤會百出，但不能否認(rèn)，有過一段幸福的日子，我覺得……如果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以后想幸福，有點困難，所以我現(xiàn)在不怕有矛盾，只要你同意，我們就一起把矛盾解決掉，你看我哪里不好，我改，你有什么問題，我也會提出來，我們好好相處，難道不行嗎？為什么非要放棄？你覺得呢？”

裴聿站在他身后，安靜得幾乎聽不見呼吸聲。

徐涓苦笑一聲：“我們都受過這么多罪了，如果現(xiàn)在放棄，不就白受了？我不想錯過，給自己留遺憾，如果你還愛我，咱們就重新開始吧，哪怕是……從朋友做起，換一個更平和的相處方式也好，來日方長，矛盾可以慢慢解決，但你不能走?！?/br>
“還有……”徐涓捏緊手指，哽咽道，“讓你傷心了，對不起?！?/br>
徐涓說完半天，身后依然沒有響動。

他忍不住回頭看，發(fā)現(xiàn)裴聿正盯著他，即使光線不足，他也能看見裴聿通紅的眼睛。

裴聿真是一個不會說話的人。

他好像永遠(yuǎn)只有兩種表情，要么滿含愛意，用他甜蜜的眼神故作矜持地望著徐涓，要么面若冰霜，把所有復(fù)雜的情緒都藏在冷酷面具下，假裝langxin如鐵。

但狂風(fēng)暴雨結(jié)束之后，裴聿依然是裴聿。

還是他當(dāng)初最喜歡的模樣。

徐涓走到他面前：“我說的話你同意嗎？要不我們就先做朋友吧，先處一陣子，你同意就點頭，不同意就搖頭?！?/br>
裴聿動了一下。

徐涓生怕他搖頭，兩手并用，狠狠扳住裴聿的臉，強迫他的腦袋上下晃動。

“……”

裴聿的眼睛更紅了，有點惱火，皺著眉拍掉他的手。

“謝謝裴老師。”徐涓松了口氣，想笑又想哭，“你說句話吧，你怎么啞巴了？”

裴聿嗓音發(fā)悶：“你讓我說什么？”

“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