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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有那么不到一瞬的一瞬,寄無憂真以為自己回到了十來歲,最單純放肆的年紀(jì)——還有機(jī)會,能成為任何人的年紀(jì)。頭頂?shù)那嗵彀兹粘銎娴卣鎸?shí),山間云霧時刻在變化,路邊的野花每一朵各不相同,生命的氣息格外濃厚,很難讓人相信它只是一片虛構(gòu)的天地。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神識并未與舍身完全融合,而這處世界,恐怕也只是類似幻境的一處空間。寄無憂邊思索對策,跟在師兄背后,沿著來時那一條厚雪堆積的山路,向著問天樓的方向走去。今天,正是寄無憂托白長卿帶他上山,將他送入問天樓試煉的日子。正值深冬,山林之中寒風(fēng)如針,大雪漫落,混在雪中的冰粒子打在人眼鼻之間,又疼又麻。寄無憂若有所思地垂著眼,一個不注意,滑了一腳,立刻引得一句說教:“你看你,沒事跑山里干嘛?還跑這么遠(yuǎn),讓我好一番找?!?/br>說罷,白長卿走至崖邊,望向已經(jīng)能看見全貌的尖頂古樓。天地間白雪皚皚,靜悄悄地,將世間染上了純潔無瑕的白。被白雪覆蓋的樓閣外,人群熙熙攘攘,竟讓平日里鮮少有人的樓閣添了些鬧市的喧囂。寄無憂無心一看,過去的點(diǎn)點(diǎn)回憶瞬間喚醒,心中驟然一疼。沒記錯的話,那是……白長卿正準(zhǔn)備走,忽地腰間纏上一雙手,吃驚叫道:“師弟!”寄無憂從他腰后摸出長劍,立刻抽身一退,焦急地將劍柄塞進(jìn)他手里:“快御劍回去!那兒出事了!”白長卿一愣,腳踩長劍,恨鐵不成鋼地長嘆道:“你怎么……哎!我不是讓你快點(diǎn)學(xué)會御劍嗎?都多久了,怎么還讓師兄載你?以后師兄要是不在了,你可……”“以后一定學(xué)!你快點(diǎn)動!再不動就來不及了!”寄無憂憤恨地聽著滿耳嘮叨,急急催促。白長卿見他真急,妥協(xié)說:“好好好,聽你的?!?/br>風(fēng)雪寒天,長劍升空,直指古樓。短短片刻,問天樓已近在咫尺,長劍懸在半空,還未來得及落地,寄無憂竟騰空一躍,直接跳上了樓閣的屋檐,重重一聲,卻無人注意到。因?yàn)槲蓍芟碌膸兹嗽捳Z激烈,喧聲震天。留神一聽,那些激烈吐出的惡語,皆是單方面地罵向一人的。“臟東西!我姐就是你那惡心爹害死的!看我不打死你個野種!”“魔族的賤狗,還敢跟我們少爺搶名額?”“真惡心人……”家仆在小少年四周圍成一圈,密不透風(fēng)的人墻將他堵得無路可走,七八個人邊罵邊打,發(fā)泄著自己的憤怒與血性。小少年姓賢名月,今年方才十二三歲,正是長身體的年紀(jì),卻像一根迎風(fēng)而立的竹竿,站得筆直,瘦得可怕。如果說做錯了事,就要挨打,那賢月唯一的錯誤——就是作為一個仙魔混血,出生在仙魔互相仇視的世上。不僅如此,他的父親,賢王在掌門之位的爭奪中,其門下的弟子死傷慘重,引起群憤。賢王不殺弟子,弟子卻都因他而死。父母一個死,一個失蹤,所有的仇恨,便都落在了小小的賢月頭上。群憤與眾怒,總會有一個發(fā)泄的對象。至于他的是非對錯,早已無關(guān)緊要。劈頭蓋臉的痛打陣陣襲來,賢月閉眼承受,習(xí)慣了毆打的身體左晃右擺,卻不叫也不喊。就像一樽不會痛的泥偶。白長卿走下長劍,見此情形毫不感到意外,神情中,甚至還有一些不情愿。思索一番后,這才上前行使義務(wù),阻攔道:“喂,你們!不知道這里是哪兒嗎?都快散了吧?!?/br>“憑什么?”領(lǐng)頭的家仆揚(yáng)起嘴角,嗤笑一聲,“你們仙鳴山派不知道清理門戶,留這么一個大禍害在,我們這還是替天行道,幫你們收拾爛攤子呢。”家仆理所當(dāng)然地說完,白長卿只是像一個路人般無奈輕嘆:“適可而止吧?!?/br>眾人似乎都默認(rèn)了對小少年的欺凌。寄無憂則神色驟變。幾乎在看清少年的一瞬間,他便急步?jīng)_上最前,一手按在擋路家仆的肩上,狠狠將他掀到在地。跌在地上的家仆怒吼一聲:“草!你是不是有病!”寄無憂一語不發(fā),雙目像是著了魔般,死死地盯著被這些下人所欺辱的孩子。小少年不合身的衣衫被扯得破破爛爛,寒風(fēng)中,四肢露出處無不布滿青紫,掐痕,燙痕,一切能想象到的傷口,都在小少年身上或多或少地烙下了痕跡。干澀起皮的唇角,緩緩滑下一行鮮紅刺目的血。小少年緩緩抬頭,四目相對。那是一雙漆黑渾濁,藏滿恨意的赤紅眼眸。寄無憂想說的話忽然卡在了喉間,重新咽回了心中。——他們的靈體之間,連接著一道師徒契!震驚錮住了他的四肢,以至于周遭一切謾罵,推搡聲,在寄無憂耳中都被匆匆濾過,不再清晰。耳邊回蕩著紫云天的驚呼。楚九淵長著一張與賢月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孔——外人都看得出,為何獨(dú)獨(dú)他不承認(rèn)?他只是不敢信。眼前這個浸在仇恨中長大的孩子,真的會是楚九淵……那個真誠的,眼神清澈無暇的少年嗎?但不論如何,師徒契,絕不會有假。寄無憂彎下腰,牽過他干瘦無rou的手。“我?guī)阕?。?/br>那雙黑眸倏地震了震,因震驚而驟縮的眼中痛楚深沉,恍若隔世。“好?!辟t月咬緊下唇,聲音顫抖。身后,被寄無憂推倒在地的蠻橫家仆頭領(lǐng)一跳而起,扯著嗓子怒吼道:“小王八蛋!你推你小爺我,你不要命了!”周圍皆是仙界中人,卻都像瞎了眼般,紛紛轉(zhuǎn)頭避事,沒人愿意出手去攔這個氣焰囂張的家仆。這些家仆再賤再低級,那可是薛家的人!薛家的龐大領(lǐng)土中,有好幾片靈氣充盈的優(yōu)質(zhì)靈石礦脈,中原仙家門派的靈石大半以上全是從薛家那兒買走的。仙鳴山派雖大,那也是江南的門派,與他們關(guān)系不大,若是他們自己的供應(yīng)出了差池,那才是誰都笑不出來。家仆頭領(lǐng)環(huán)顧一圈,見到那些長老紛紛偏頭,愈加得意狂妄,仰著下巴道:“老子替你們清理門戶,你還敢護(hù)這個野種,是不是賤的!”白長卿想要息事,想要拉走寄無憂身后的小少年:“這事你別管了,我把他帶走。”另一邊緊接著罵道:“你他媽惹了我!別想就這么算了!”家仆頭領(lǐng)一個眼神,其他下人紛紛圍了過去,把寄無憂和賢月包夾在中間,憑著人數(shù)優(yōu)勢,一時占了上風(fēng)。“想當(dāng)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