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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細柔弱的蕭景瀾像抱孩子一樣。蕭景瀾臉皮薄,有些不自在地提出異議:“你若是想帶我上山,背著也好,這樣抱,像什么樣子?!?/br>戚無行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地用另一只手拎起蕭景瀾的輪椅,大步走在了山路上。鶯兒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大喊:“無恥!無賴!少爺,這人絕對不懷好意!你快趕他走呀!”戚無行腳步不停,故意把鶯兒甩在后面。蕭景瀾感覺自己像是坐在一頭野獸的脊背上,緊張地抱住那個碩大的頭顱,哭笑不得地埋怨道:“你慢些,鶯兒跟不上了?!?/br>戚無行只好放慢腳步,抱著蕭景瀾站在山路上等鶯兒上來。看著那個氣喘吁吁的嬌小女孩,戚無行居高臨下地挑挑眉,微微一笑。可笑容還未斂去,他卻看到了一個人。褚英叡的父親,任明宏縣知縣。這位老人,曾在京中拜訪過他。兩人,相識。戚無行面無表情地抱著蕭景瀾轉過身,繼續(xù)往山上走。到了山谷中,蕭景瀾不肯讓戚無行再抱著,強烈要求自己坐著輪椅慢慢挪。戚無行不想和褚知縣碰面,在蕭景瀾手心劃了幾個字,扛起鋤頭去河道旁干活了。褚知縣看著那個陌生的高大身影,疑惑地問蕭景瀾:“蕭少爺帶人來了?”蕭景瀾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是一個流浪到此處的乞丐,被我收留,便來當苦力了。”褚知縣低頭看著蕭景瀾溫柔秀氣的模樣,許久之后,才說:“英叡的母親,最近不太好?!?/br>蕭景瀾緊緊抓著扶手,沙啞問:“夫人怎么樣了?”褚知縣說:“她聽聞戚無行在京中,便要前去行刺,我不肯,她便有些瘋癲了。”蕭景瀾說不出話來。每當事關褚英叡,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傷人的利刃。同情嗎?愧疚嗎?還是試圖彌補什么?那個年輕的將軍死了,戚無行握著他的手捅下去,想要和他同墜地獄。如今,他確實日日夜夜活在了地獄中,卻到底……活不成戚無行想要的樣子……褚知縣說:“蕭景瀾,戚無行是西北軍統(tǒng)帥,他若死了,崇吾郡必然大亂。我雖只是區(qū)區(qū)一介七品縣令,卻也知道西北要塞不能有失。所以哪怕我的夫人痛至瘋癲,我也不能去殺戚無行?!?/br>蕭景瀾在輪椅上深深俯身,沙啞道:“褚大人……是君子……”褚知縣擺擺手,說:“昨夜,夫人哭了一宿,我便陪了一宿。于是,想通了一件事,或許恩怨可解?!?/br>蕭景瀾眼見仇怨心結終于有了解法,急忙問:“褚大人想要什么,蕭景瀾無論生死,一定會替褚大人辦到?!?/br>褚知縣說:“戚無行如今守著崇吾郡,卻不是一生都守著崇吾郡。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或許我和夫人都已去了,可戚無行早晚回辭去兵權回中原養(yǎng)老。到那時,我要蕭少爺去殺了戚無行,或成或敗,我們都不計較。但是現在,趁我們老兩口還活著,我要蕭少爺一句話。蕭少爺,英叡是為你死的,若有機會,無關天下蒼生的時候,你會替我兒報仇嗎?”蕭景瀾臉色蒼白,薄薄的唇瓣顫抖著,似是心中痛極了,痛的只剩一點喘息的力氣。褚知縣輕輕拍拍輪椅的扶手,苦笑著說:“蕭少爺,我無意逼你,你若覺得為難,就當我沒說。只是日后,還請蕭少爺不要在明宏縣附近長住了。這樣耗著,對你對我,都是折磨?!?/br>說完,褚知縣不再留在蕭景瀾身邊,他挽起袖子扎起官袍的衣擺,拎起鋤頭,搖搖晃晃地和百姓們一塊挖掘水道清理河床。六十歲的老人已經滿頭花白,鋤頭插進泥沙里,烈日下的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悄無聲息地滴落著。蕭景瀾呆呆地坐在那里,恍惚著深陷在嘈雜的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卻比誰都能察覺到傷悲。戚無行拎著鋤頭走過來,半跪在蕭景瀾膝前,有些擔憂地捧起蕭景瀾的掌心,輕輕寫道:“怎么了?”蕭景瀾灰蒙蒙的眼中,兩行清淚緩緩淌出來,順著臉頰滾落。他哽咽著,顫抖著,緊緊抓住了掌心的那點溫暖,模糊的猜疑敵不過那些劇烈的愧疚和痛楚。“殺了戚無行……”他無助地哭著,好像又變回了神志混沌時那個癡傻的少年,“褚知縣……希望我殺了戚無行……沒有別的辦法了……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戚無行驚慌失措地想要擦去蕭景瀾臉上的淚痕。可蕭景瀾哭得太絕望,淚水瘋狂涌出著,沖刷著那雙早已看不見光芒的眼睛:“我寧愿……我寧愿自己死……換褚將軍回了……”他絕望地哭著,“我寧愿自己當時便死在軍營中……不要害死別人……我寧愿自己死……”戚無行緊緊握著蕭景瀾的手,那雙手白皙,柔軟,纖細,只能握著筆,捻著書,卻被他握著,奪去了另一個人的性命。那時的戚無行,在西北沙場上養(yǎng)出一身殺伐果決的戾氣。在他的世界里,想要什么,就去搶,就去奪。若是他愛的人是一只渴望天空的鳥,他就要把那只鳥兒拽進地獄里陪著自己。可他忘了,他愛的那個小傻子,有多溫柔,多善良。善良的人不會因為一次殺戮就變成惡魔,只會一夜一夜把自己墜入愧疚悔恨的深淵中,不得解脫,痛苦一生。蕭景瀾顫抖著哽咽,淚水淌在陽光下。這些年,他把自己畫地為牢,困在罪孽中,自甘沉淪,不肯醒來。戚無行不忍了。他輕輕捧著那只柔軟的手,虔誠的,溫柔的,小心翼翼地,像捧著自己的心。把他此生竭盡所能的所有溫柔,都捧在手心里,輕輕寫道:“殺了戚無行?!?/br>蕭景瀾淚流滿面地搖頭:“不……不要殺人……不要再殺人了……”戚無行看著蕭景瀾無神的雙目,看著那些絕望的淚水,心里一顫一顫地疼著,一點淚水從他荒涼的眼角緩緩淌下。他在蕭景瀾的掌心寫道:“我會,殺了他?!?/br>他會殺了戚無行。他會……殺了他自己。原來,他才是困住蕭景瀾的那座牢籠,只有他死了,褚家才能放下仇恨,蕭景瀾……才能解脫……蕭景瀾怔怔地看著跪在他膝前的那個男人,他的眼睛其實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一片漆黑。濕潤的,一片漆黑。他其實懷疑過,這個啞巴男人是不是戚無行。那樣合胃口的rou粥,那樣蠻橫的體貼,那樣熟悉的懷抱。他懷疑過很多次,這個男人,是不是戚無行。可這個男人卻對他說,要替他,殺了戚無行。這不是戚無行。那個瘋子,蠻橫,自私,瘋狂到了極致。只會占有掠奪和毀滅,又怎么會為了讓他解脫,殺了自己。半晌之后,蕭景瀾悲哀地勉強笑著,邊流淚,邊慢慢撫上那人的頭,低喃:“傻子,人命,是很寶貴的東西,怎么能說殺就殺呢。傻子……真是傻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