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桌前坐下。

“我等的這個人，叫九幽，是從這深淵之地誕生的靈物。與你們凡人不同，靈物分天地生養(yǎng)，陰陽孕育。其中天地生養(yǎng)的靈物，名字便也大多和他出生地方一樣。這深淵名為‘九幽’，他的名字，便也是‘九幽’?！遍佇Φ?，“自然，也有些靈物自己取名的。我名上玄閬宣，其中‘上玄’便是我父的名諱?！?/br>
“這深淵不是什么好地方，世間污濁惡氣都于此匯集，他生在此地，天生便帶了眾生殺孽惡業(yè)，性子也差，魔界之中，他的名聲響得很?！遍佇曇衾飵Я诵﹤?，“我遇見他時他是三萬歲，我一萬歲，我喜歡上一個美人，想要哄她。她卻不喜歡我，騙我來取這深淵里開著的花，想讓九幽教訓我。”

“其實我哪里不知道這里有個不能取花的說法呢？只是想哄她開心罷了，她卻如此?！彼麌@了嘆，“真真是越美的人，心越狠吶?！?/br>
青禾皺眉，“然后呢？”

閬宣仍是漫不經(jīng)心，“然后？我們便成了朋友?！?/br>
“雖然我不大喜歡打架，可惜漂亮的美人大多脾氣不好，因此我這些年也還是努力著的，勉強也能和九幽打成個平手?！遍佇?，“既是平手，互相都奈何不得，再打也沒趣兒。加上我發(fā)現(xiàn)九幽生得也能算個美人，我向來不同美人打架，于是這架便也打不下去。后來又有些來往，再過了幾千年，便成了朋友?！?/br>
閬宣把玩著酒杯，卻不喝下，“然后大約是五千年前，九幽死了。”

青禾一愣。

閬宣續(xù)道：“我殺的。”

然后他笑，“你猜，我為何要殺他？”

青禾道：“因為你喜歡他，他卻不肯從了你？”

閬宣手中酒杯沒拿住，酒液灑了出來。他難得慌張，“雖然美人有些脾氣也很好，但有兩個美人便是我，也是死也不敢沾惹！”閬宣正色道，“一為九幽，二為沈畫?！?/br>
他搶在青禾前面道：“至于沈畫是誰你便不必管了?！?/br>
青禾看他一眼，笑了笑，“事無絕對。”

閬宣默了片刻，“除此之外。”

閬宣明顯不想再多談，他直接道：“我殺他，因為他不得不死。”

“他身上背了許多殺孽惡業(yè)，破壞天道平衡，因此縱然我不殺他，他也還是要死。這是注定的。”閬宣道，“不過他這個死，也只是失了記憶封了神識，入輪回受折磨。待洗盡惡業(yè)，便能恢復神識，重新在這‘九幽’里被孕育出來?！彼α诵?，“起風了，深淵里你看不到——他就要出來了。”

青禾并未感覺到風，但他也未多問，只道：“他就是九幽？”

閬宣笑道：“你果然很聰明——是，那個狼族少主，還有那只狐貍遇見的那三個凡人，都是他?！?/br>
“說來也該謝謝那只狐貍，若是沒有它，興許還要耗上萬年?！遍佇溃叭羰菦]有第三個凡人時挨的那道天劫，等他轉(zhuǎn)成狼族也得用上許久。哈，那狐貍也是癡心，以為是害了九幽，其實那本就是九幽自身殺孽引得天劫劈他，和他無關(guān)，白白浪費了那狐貍一條命。”

青禾喝了杯酒，冷淡聽著。

閬宣也不在意，接著道：“之后也是多虧了他，否則若是按照狼族正常壽命，等他死不知要等上多久?！?/br>
“雖然我確實想讓他快些死，我卻不能殺他——一是他狼族少主身份，二則是若我殺了他，等他回來，他定然不會放過我?！遍佇麌@道，“雖然如今看來……我下場也不會好到哪里去罷了?！?/br>
青禾道：“你倒是清楚?！?/br>
閬宣道：“可是那狐貍不死，他也不會這樣快回來。再者，殺了那狐貍的，也不是我。”

青禾道：“白焰曾是你的人?！?/br>
“……”閬宣道，“只是利用他罷了，我總得找個蠢貨來逼一逼他們，否則九幽回來一事當真是遙遙無期?！?/br>
青禾唇邊勾起個笑，孩童的面容卻帶著不相符的冷漠嘲諷。

“你當真是誰都算計了?！?/br>
閬宣嘆道：“這不是算漏了么？誰知道九幽他竟是動了真心？”

“你怎知他動了真心？”

閬宣道：“哈，等他醒了，他曾經(jīng)輪回的記憶都會恢復，你大可以問問他，能不能看在我?guī)退@樣快回來的份上，不殺我?！?/br>
青禾道：“你不等了？”

閬宣嘆氣道：“等什么？等他問我要狐貍么？然后老老實實告訴他狐貍沒挨天劫，沒有輪回？”

閬宣道：“我覺得直接讓我死了比較痛快。”

閬宣一合折扇，桌子瞬間消失。他站起身，隔著一層紫色結(jié)界方能看見外面天地已然昏暗，漩渦在深淵匯聚，一個被狂風吹得歪歪斜斜的人終于艱難靠近，他跌進結(jié)界里，顫聲道：“殿下……”

閬宣漫不經(jīng)心道：“我知道了，這就回去?！?/br>
那人便向后退一步，退出結(jié)界外，眨眼功夫便被狂風吹遠了。

閬宣向青禾道：“因果報應，告訴九幽，我受罰去了。”

青禾遲疑道：“受罰？”

閬宣收了笑，面上居然有些譏諷，“我縱容白焰入魔，青丘被他焚燒干凈，如今九尾狐族一脈行將斷絕，天道失衡，我當受罰?！?/br>
“罰什么？”青禾好奇道。

閬宣淡然笑道：“也沒什么——只是我娶親罷了。”

青禾：“……”

“替我告訴九幽罷，看他能否解氣?！遍佇溃拔宜⒅?，正是鳳族公主，鸞音?！?/br>
說完這句話，他便也離開結(jié)界，瞬間不見了蹤影。

閬宣雖離去，紫色祥云卻還留在原地，隔著結(jié)界青禾能看到深淵之中漩渦漸漸變大，像是要將一切都吞噬進去。

隔著層結(jié)界聲音也傳不進來，然而下一刻漩渦轉(zhuǎn)動猛然一滯，如同時光靜止，那一刻青禾仿佛聽見天地顫動聲響，漩渦炸開。

轟——

沖天煞氣迎面而來，黑色長刀斬開結(jié)界，殺意迫人，青禾不由自主閉上眼，他跪倒在地。

有人冷冷開口。

“上玄閬宣呢？”

聲音低沉冷淡。

“……”

青禾抬頭，正看清那人模樣。

黑衣青年身形挺拔修長，他眉目冷峻，有種刀斧般的銳氣，俊美面容如籠罩著一層白霜。

——和他曾經(jīng)的模樣，沒有任何相同之處。

九幽冷冷道：“我不喜歡將話說第二遍?！?/br>
青禾胸口一悶，他艱難道：“他回去娶親了?！毙乜趬毫ι詼p，他接著道：“娶鳳族公主，鸞音。”

那壓力徹底撤去了。

九幽道：“他既留你在此，也應當告訴你了——我要找的人在哪？”

青禾頓了頓，道：“那時他在地宮之中，沒有歷天劫，不能成為玄狐，也沒有轉(zhuǎn)世……”

九幽指尖微不可察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