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衛(wèi)恒到底去哪兒了呢？藏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天樞圖靈測試時期他才回的國，怎么看也不像有那個狡兔三窟的工夫。

他希望盡快找到衛(wèi)恒，離開衛(wèi)恒的每一秒他都心如刀絞。可他也希望衛(wèi)恒就那么消失，永遠也不被找到。他無法忍受衛(wèi)恒像小白鼠一樣在實驗室里被人監(jiān)視著度過一生。

思來想去，還是前者站了上風。他有許多疑問，必須弄個水落石出。他還有一些話，必須當面告訴衛(wèi)恒。

但衛(wèi)恒失蹤了，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像一粒沙回歸了沙漠。

等一等！也不一定非要他去找衛(wèi)恒，可以讓衛(wèi)恒來找他啊！

俞少清奔入書房。衛(wèi)恒曾在他家里安裝過許多針孔攝像機，暗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這個行為真是變態(tài)得令人毛骨悚然，但也多虧了這樣衛(wèi)恒才能及時救出他。

現(xiàn)在，這些針孔攝像機派上了別的用場。

俞少清在書架上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了針孔攝像機。它被安裝在一個奇形怪狀的石雕小擺件里。石雕是大學時衛(wèi)恒送的禮物，據(jù)說是隔壁美院學生的什么大作，俞少清卻欣賞不來這種“藝術(shù)”，只能放在書架上吃灰。

他盯著那石雕，祈禱針孔攝像機還在孜孜不倦地運作，祈禱衛(wèi)恒有什么方法能看到這段錄像，祈禱他看到之后能夠相信自己。

“衛(wèi)恒，如果你看到，請在后天晚上六點到西地公園的樹籬迷宮‘老地方’見我。”他停了停，補充道，“我不是幫著他們引你出來的，相信我。我想見你，我有話要對你說。”

第33章然后世界……

下午5點半，俞少清來到西地公園。這天正是周末，傍晚時分依舊游人如織，公園中央的小廣場上聚了一群正在跳廣場舞的大媽，大喇叭里放著上世紀八十年代流行歌曲，響徹云霄。

有人在跟蹤他，技術(shù)還不怎么樣。俞少清發(fā)現(xiàn)有一男一女一直尾隨他，每當他回頭，兩個人就會佯裝成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可惜演技委實令人著急。

西地公園距離H市科技大學很近，所以自然而然變成了學生們的戀愛圣地。學生時代的俞少清和衛(wèi)恒也常在這里約會。

公園仿歐式庭園而建，中央有一座樹籬迷宮。因為怕游人迷路，迷宮的每個轉(zhuǎn)角都有地圖。剛落成時自然是沒有的，但發(fā)生了幾起兒童迷路事件后，公園就學乖了。這年頭唯獨熊孩子和熊家長是得罪不起的。

迷宮入口處的工作人員拿著大喇叭喊：“兒童請在家長陪伴下入內(nèi)！”俞少清假裝沒看到背后竊竊私語的那對“情侶”，走進樹籬迷宮。

這迷宮自打建成以來，格局就沒變過，俞少清走過許多次，路線一清二楚，哪條路通往出口，哪條路是死胡同，他背得滾瓜爛熟，更不用提還有路上的地圖指點。

那對“情侶”跟著他進了迷宮。俞少清沒有急著往出口去，而是假裝第一次來這兒，在迷宮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好幾次走回原路上。迷宮中空間有限，跟蹤盯梢的人怕被他發(fā)現(xiàn)，不敢離得太近，于是被他甩開好一段距離。

不過俞少清的目標本身就不在“走出迷宮”上。

他進入一條岔路，從地圖上來看，這條路是個死胡同，他最后會無路可走。但是俞少清知道一個秘密：死胡同盡頭的兩棵樹之間，有個小小的空隙剛好能容一個成年人鉆過去，空隙兩側(cè)有枝葉青草遮擋，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穿過這個空隙，就離開了迷宮，外頭是西地公園的人工湖?？障兜拿孛苁撬托l(wèi)恒一起發(fā)現(xiàn)的。從前他和衛(wèi)恒常手拉著手在湖畔散步。他們稱湖邊的一塊石頭為“老地方”，經(jīng)常約在那兒碰頭。

俞少清走進死胡同，趴在地上探了探，空隙仍在，這些年沒被填上。他撥開草叢，鉆進空隙，像鼴鼠打動似的往外爬，生怕自己卡在半途，那可就尷尬了。

好不容易爬到迷宮外，俞少清頭發(fā)上掛滿了樹葉，T恤衫也滿是泥土。他在褲子上拍凈雙手，往湖畔走去。等那兩位盯梢的“情侶”追上來，就會發(fā)現(xiàn)他消失在了死胡同中。估計要過好久他們才能參透其中的法門。

時間足夠了。

夏末的天氣仍然炎熱，可傍晚時分的湖畔卻刮著涼風，帶來了些許寒意。俞少清抱著雙臂，快速跑向“老地方”。湖的另外一邊有游船小屋，游人摩肩接踵，這一側(cè)則是亂石灘，人跡罕至。

只有一個人?！袄系胤健钡氖^上坐著一個人，雙腿交疊在一起，脊背挺得筆直，如同一桿標槍，短發(fā)在涼風中飛舞，他時不時抬手將劉海撩到腦后。

“衛(wèi)恒。”俞少清喚了一聲。

衛(wèi)恒聞聲僵住了幾秒，然后才徐徐起身，回過頭來。

他還是老樣子，沉靜又溫和，就像他們每次牽著手在湖畔散步時一模一樣。如果不是臉上帶著疲憊，根本看不出他東躲西藏風餐露宿了兩三天。

“你果然來了。”俞少清忍不住咧開嘴，“看到我給你的留言了？”

衛(wèi)恒點頭?！拔易约簩懥藗€程序，可以隨時接入你家的針孔攝像機。一天看不到你我心里就沒著落。你肯定覺得我這樣很變態(tài)?！?/br>
“是有點兒變態(tài)。但是幸虧你裝了攝像頭，否則我們還見不了面呢?！?/br>
俞少清奔向他。衛(wèi)恒退后一步，抬起手示意他不要靠近。

“秦康老師沒告訴你嗎？我不是人類。你最好別靠近我，說不定會有危險……”

話音未落，俞少清便狠狠扯緊他的衣領(lǐng)。

“你再這么說我就要生氣了！”俞少清難得沖他發(fā)怒，“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你把我當什么人了！”

衛(wèi)恒欲言又止，扭頭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

良久他才開口：“我們還是不要見面了，搞不好你會被安上個‘通敵叛球’的罪名?！?/br>
俞少清“噗嗤”一笑：“還有心情開玩笑，說明你境況不錯嘛?！?/br>
“我認真的?！毙l(wèi)恒被他感染，也笑起來，但笑容旋即消失在深深的憂慮中，“科學證明我不是人類，和我見面你遲早會惹上麻煩……”

“都說了我不在乎！我和誰見面和誰在一起，輪得到別人來管？”俞少清提高聲量，“你自己覺得呢？你自認為是人類嗎？”

“我……”衛(wèi)恒遲疑，“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人類。我的記憶很連貫，沒有什么特異之處，周圍人對我的認知也很一致，但是……”

“那就沒有什么‘但是’了！我不管別人是怎么說的，但是在我看來你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