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觸及。

    從生到死，他們只是差了那么一丁點距離而已。

    同一時刻，日光終于鉆破厚重云層灑下萬丈光芒，卻有晶瑩微咸的水珠，搶在陽光驅散人間陰霾之前，一顆顆滴入塵埃。

    紀天音活過百年有余，終于第一次落淚。

    她輕輕拍了拍陽炎失去溫度的幼小身體，像從前每一個夜晚到來時那樣輕聲安撫：“陽炎，天黑了，你不要怕?！?/br>
    ※※※※※※※※※※※※※※※※※※※※

    天黑了，你不要怕。

    第 225 章

    有人還能沐浴晴朗日光, 有人卻永遠留在黑暗的世界里，不會醒來。

    一片沸反盈天的混亂里, 十歌終于坐著戰(zhàn)地醫(yī)療車趕到, 看到她懷里靜靜變涼的陽炎后，急得差點扔掉手里的急救箱。

    “呼吸機, 快上呼吸機, 強心針準備好了嗎？”

    三名穿白色緊身衣的戰(zhàn)地醫(yī)生圍上來，其中一人準備去甲腎上腺素注射，另外兩人動作輕柔平穩(wěn)地將少年放在擔架上, 再往口鼻處扣上急救呼吸器。

    氧氣罩內側始終沒有出現(xiàn)象征呼吸反應的薄薄水霧。

    心電監(jiān)護儀屏幕只有一條平直的線。

    醫(yī)療車爭分奪秒地向安全的室內轉移，天上卻又開始一輪對地轟炸，地面仿佛地震一般寸寸開裂，幾乎無法正常行駛。

    “都給我滾下來！”

    紀天音蹲伏在車頂上仰頭望天，眼底彌漫出極其濃郁的暗紅色, 身上也沾著陽炎流出的血, 讓整個人變成了沐浴鮮血的修羅。

    空中滾動的銀亮旱雷一道接一道，比末日更像末日, 織就天羅地網(wǎng)，精準劈中穿梭在風浪間的轟炸機！

    但這不夠，還不夠……！

    “大小姐, 收著點兒, 你再劈下去連這輛車都會報廢的！”十歌搖下副駕駛的車窗, 半個身子探出來, 抬高聲音喚回她的理智。

    紀天音剛才還知道用異能保護醫(yī)療車, 但漸漸殺狠了性子，把什么都拋到腦后，一陣接一陣的不穩(wěn)定電流幾乎摧垮連接到陽炎身體上的維生系統(tǒng)。

    “哦……”

    紀天音回神呆呆地應了一聲，不斷閃爍的生命指數(shù)檢測儀才恢復正常。

    現(xiàn)代戰(zhàn)爭打的就是信息戰(zhàn)，但所有高科技設備都在剛才暴走的雷電下悉數(shù)損壞，雷達白屏，通訊塔冒著裊裊黑煙。

    他們到底遵循了星際公約，轟炸時避開標有紅十字標志的建筑，留下一方搶救空間，所以紀天音也將電壓控制在致死范圍內。

    效忠新帝的戰(zhàn)士僥幸未死，全身也篩糠似的不斷顫抖。

    半個小時后，拂光湖一角。

    機械護士推著移動病床從手術室里走出來，陽炎靜靜躺在上面，左手背扎了根細細的置留針，向衰竭的器官輸送人造血液。

    十歌跟在后面，無力地摘下眼鏡：“陽炎失血過度，腦部長時間缺氧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損傷，我……我把所有辦法都試過了……他的大腦早就不行了，我只能保證這具身體還是會呼吸的?！?/br>
    “不可能，什么腦死亡？我太清楚這只小崽子是什么德行了，他絕對是裝的，等我們都放松警惕以后再去搞破壞，不是把言陵的化妝品弄翻就是在我的衣服上亂涂亂畫……”林間螢冷笑著反駁，異色瞳卻涌上淺淺的濕意。

    他釋放出用來cao控人偶的無形條思維觸手，幾十根，上百根，悉數(shù)沒入陽炎的大腦里，卻無法代替原主cao縱整個身體。

    “給我起來……傀儡術沒有cao控不了的人……給我起來！”

    神之子也無能為力。

    死掉的大腦不再被異能視為智慧生物，陽炎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比植物人更惡劣，把植物人埋進地里說不定還能進行光合作用，可他的大腦已經(jīng)放棄控制全身，現(xiàn)在連呼吸都要由設備維持。

    陽炎將永遠作為一具會呼吸的尸體存于這個世界，直到某日，連最先進的醫(yī)療設備也無法代替他的大腦下達指令，無法推動僵死的血液滋養(yǎng)全身……那時，他才能告別這具囚牢般的身體，迎來真正解脫。

    小兇獸乖戾囂張，背叛同伴，罪無可赦，所以付出了最大的代價，從此以后塵歸塵，土歸土，活人世界的一切都與他再無關聯(lián)。

    他們怨他恨他，卻從未想過讓他死。

    既然做錯了事，那就去該去的地方接受懲罰啊，他們一定攛掇法官給他加刑，無論刑期長到幾千年還是幾萬年，他們都會等……等他出來的時候，大家再一起當兄弟啊！

    可無論如何不甘心，死神也會公平的對待所有生命。

    “夠了……不是你們的責任?！?/br>
    紀天音終于開口，制止林間螢無能為力的舉動，沉沉地嘆了口氣：“日影，你去陪著他，想辦法把陽炎轉移到瑪麗安醫(yī)院靜養(yǎng)，這里太亂了?！?/br>
    “然后呢？”

    “等他長大?！?/br>
    日影不解地眨巴眼睛，過了許久才明白團長的命令是什么意思，使勁擦干眼淚：“不，我要去找伊卡尼安！”

    淚水似乎成了山里永不干涸的泉眼，每擦掉一次就有更多的涌上來，直到他惡狠狠地吼出這句話才止住。

    他在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陽炎的意外已經(jīng)讓他這張弓繃到極致，要么毀人，要么自毀，讓真正該付出代價的人去死！

    “帶著陽炎離開這里?！?/br>
    紀天音態(tài)度堅決地別過臉，突然抬手按在一陣抽痛的小腹上：“……嗚！”

    “大小姐，你受傷了？”

    “應該不是外傷，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低頻彈的沖擊波傷到了?！?/br>
    十歌剛要走過來攙扶，發(fā)現(xiàn)她捂住的位置，神色立刻微妙起來，“跟我去做個血檢?！?/br>
    “以你專業(yè)的眼光來看很嚴重？”紀天音不情不愿地跟他往化驗室走去，另一只手煩躁地掐著眉心，“抽血就行了吧，找個不影響戰(zhàn)斗的地方下針?！?/br>
    本來沒打算把這種小事情放在心上，但想到接下來會遭遇一場rou眼可見的大戰(zhàn)，所以必須以滿狀態(tài)應對。

    血檢通常抽取小臂靜脈的血液用來檢查，不過對于omega來說有獨特的取血位置，就是后頸的標記腺。

    那里的數(shù)據(jù)準確，而且傷口更容易愈合，符合紀天音不影響戰(zhàn)斗的要求。

    十歌在她后頸取了一小滴血和皮屑，從皺巴巴的襯衫口袋里掏出更皺巴巴的醫(yī)用口罩掛在耳朵上，坐在分析儀前鼓搗了大概半分鐘。

    “果然是這樣……”

    他用僅能自己聽見的聲音嘀嘀咕咕，然后拿起通訊光腦拍了半天，才把信號發(fā)出去：“……布洛德？不管你在揍誰，馬上給我放下手里的工作過來，大小姐已經(jīng)有孕近兩個月了?！?/br>
    “——你說什么？！”

    紀天音只是聽見只言片語，搶先一步按掉十歌的通訊器：“懷孕近兩個月？我怎么可能懷孕……不對，我現(xiàn)在可以的……等等，這種事情為什么不先告訴我，要去跟他說？”

    對于當慣了alpha的人來說，自己懷孕的沖擊力不亞于古地球的直男生子，震驚程度比另一邊險些從天上栽下來的布洛德更大。

    十歌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