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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己,還沒逃出這囚牢,就不行了。 “你再等等嘛王爺,總要有些希望盼頭?!?/br> “等?”榮鳳卿難得和她扯話:“但凡抱著一點(diǎn)希望,是活不下去的?!?/br> 他語氣很平靜,渾身似和黑夜融為一體,他生上除了溫度,再無一絲活著的氣息。 “怎么說呢?其實王爺,希望還是要有的,不單單是你,天底下誰不是熬著過日子?”水眉嘆口氣:“你在和黑夜熬,平頭老百姓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煎熬,我在戲班,寒冬臘月凍的生瘡,夏天熱的中暑,熬了十六年,總算熬到逃出那吃人地方了,你看我現(xiàn)在不就熬出頭了?有吃有喝衣食無憂,我若是在戲班或絕食或上吊死了,還能熬到出來的日子嗎?” 榮鳳卿不說話,她兀自絮絮叨叨,她知道身邊這個人沒勁活下去。 忽然想起來今個日子,她笑道:“算了王爺,不和你扯這些東西,過年的怪討人嫌的。今個二十五,雖然遲了一天可也來得及,咱們?nèi)ゼ涝畎??!?/br> “祭灶?”榮鳳卿有些詫異,這個詞對他不陌生,但他關(guān)于這個詞只停留在字里行間的理解。他童年的記憶是灰白的,沒人準(zhǔn)他進(jìn)入灶房,而后的記憶的空白的,被囚禁后更是殿門都未曾踏出過一步。 祭灶,是什么? 他下意識的問,水眉咯咯笑了:“王爺可真是不食人間煙火,二三二四,祭灶神呀,哪家哪戶就算再窮,也會一家人一起在灶前,給灶王爺送上糖餅豆子,糖餅黏住灶王爺?shù)淖?,豆子喂給馱著他上天的馬兒吃...” 水眉說著說著興奮起來,纖腰一歪倚著床沿:“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這些事情王爺不知?” 在她眼里,乞丐尚且知道,他怎么會不知道? 誰知道,榮鳳卿果真搖搖頭。 水眉愣住了,沉默在兩個人之間生根,半晌她輕聲打破沉默: “王爺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人…” 榮鳳卿聽著少女聲音,聽出了幾分端倪,他猶豫著問:“你…?” 水眉擦擦眼角淚花,漾出一抹微笑。 “王府里,不過節(jié)嗎?” 在水眉看來,過節(jié)素來是緊要大事,最有盼頭,小時候能誘著她熬過歲月的,不過是些糕點(diǎn)的誘惑,每個節(jié)日她都過的彌足珍貴,一瞬的甜蜜足以抵掉多少日夜練功辛苦的血汗債。 過節(jié)詞實在太過遙遠(yuǎn),榮鳳卿都有些茫然了,半晌才道: “王府過年過節(jié),素來沒什么可過的,反正年關(guān)節(jié)日和平日都一樣,沒甚盼頭?!?/br> 水眉眨眨眼,聲音一軟帶著勸誘的語氣,趁著現(xiàn)在榮鳳卿對她有愧疚,她多把些軟言好語央著他: “怎么叫沒盼頭呢,沒年可過呢?你盼不到出府,可你能盼些眼前的,比如咱們先過好這個年。你看今兒祭灶祭完了,咱們可以盼著三十請神祭祖我給你做吃好的,盼晚上除夕夜熱騰騰的餃子。過了除夕盼著在院落里煨歲焚松柏的香煙,換上紅艷艷的紙窗花 ,包上銀裸子壓歲錢,我與你用銅錢編個如意掛床頭玩?!?/br> 水眉聲音充滿著過年的喜悅,幾乎把榮鳳卿當(dāng)做孩兒哄勸: “除夕夜熱鬧過了,咱們到了戴八寶荷包的元旦,穿著嶄新暖和衣裳,夜里咱們一起坐著喝茶猜悶兒。過完元旦盼元宵,雖然不能出府,叫侍衛(wèi)們?nèi)ベI些羊角燈魚骨燈戳紗燈料絲燈,掛滿院子,我與你偷偷摘了眼罩,看庭院燈火通明。你嫌無趣我就站庭中給你唱戲,京評梆曲我會的多,一年翻不重。這不又熬到了十四,三日金吾不禁,多少熱鬧,我叫侍衛(wèi)們買新鮮花樣進(jìn)來解悶,你看看一個月就這樣過去了,是不是?” 她聲音又輕又柔,循循善誘的為他編制出了美麗的畫卷,他聽著心里就浮現(xiàn)出了渺遠(yuǎn)記憶中的熱鬧,火樹銀花里,天地不夜,燈火通明歡笑徹夜,來來往往香衣鬢影,他拉著記憶里那人的手,帶她逛廟會,買糖葫蘆。 記憶里那嬌小身影本來是越來越淡了的,恰似畫入水,水里氤氳出顏色蕩漾如霞光,他記得有一個人對他來說如珍寶,時間就了記憶生了花,越發(fā)的虛幻美好,他卻忘卻了記憶本來的模樣。 現(xiàn)在這記憶的色彩一點(diǎn)點(diǎn)重新映入畫中,眉眼明晰了起來,朱唇艷麗了起來,她身子慢慢抽長苗條,雪白腰間胎記越來越明顯,恰似雪里梅花…… 他心里的畫,和他隔著眼罩的這個眼前少女,隱約有著一樣的輪廓。 他心里一陣發(fā)緊。 不可能。 他的眉兒已經(jīng)死了,如何會到這里? 他怕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誤把眼前少女當(dāng)做了記憶中的她。 榮鳳卿不動聲色,干涸的薄唇緊抿,艱難的吐出兩個字: “無聊?!?/br> 說罷,拂袖而去,徑自去冷水沐浴。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很快又安靜了下去。 水眉愣愣的看著他,眼底淚光更深了。她抱著榮鳳卿蓋的薄薄被子,把頭埋起來,嗚咽起來。 她恨他是個木頭! “冤家…”她哭的差不多嘆一聲,起來追上榮鳳卿,紅著眼兒賭氣:“王爺您請站住了!” 她的氣是榮鳳卿是料到的,他沉默的停下腳步,任由她發(fā)脾氣。 “別泉水洗澡了,一池子冷泉都給糟蹋完了。不要命了,大冬天的泡冷水里,顯擺王爺您不是女人不疼是吧。” 水眉壓抑著心里難受,聲音悶悶的轉(zhuǎn)頭就跑: “我去給您燒水!您泡個熱乎的!” 榮鳳卿愣愣的站在那里,表情變了又變,他感覺這個傻奴對他過于好了,好到他都誤會她對自己有意思。 那話里的情意,他依稀能感知些許。 但是她不是死了丈夫嗎? 榮鳳卿皺眉,按世間理女子應(yīng)該從一而終,就如同他認(rèn)定了眉兒一般,無論生死,這輩子就是了。但是他畢竟看的淡漠,若她真的想尋第二春,他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畢竟不是每個人,如他一般,固執(zhí)死板的可憐。 他想,他應(yīng)該與傻奴好好談?wù)劊兴獙χ约好葎哟盒牧恕?/br> 畢竟,這是注定無果的。 但轉(zhuǎn)念一想,他又何必勸她?她最是狡黠嫵媚不講理的,又被她罵自己自作多情,豈不是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