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定，仿佛只要?jiǎng)恿耍蜁?huì)發(fā)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空氣寂靜而沉悶，能聽見銀絲炭燃燒時(shí)發(fā)出的輕微聲響，過了許久，林奴兒聽見上方傳來景仁帝的聲音：“好，你既然肯認(rèn)，倒還算懂事，梁春，給她請祖訓(xùn)?！?/br>
    聞言，梁春立即去了，不多時(shí)回轉(zhuǎn)，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冊子，又有宮人將一個(gè)墊子放在地上，他躬著身子對林奴兒輕聲道：“王妃請?！?/br>
    林奴兒看了看那墊子，咬咬牙，膝行過去，才剛剛跪在墊子上，她便覺得不好，那墊子看起來雖厚，但是里面不知縫了什么東西，yingying的，有小小的凸起，硌得她膝頭生痛，只跪了一會(huì)，便如針扎也似。

    老太監(jiān)已經(jīng)捧著祖訓(xùn)高聲讀了起來：“夫風(fēng)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

    用詞晦澀，甚為深?yuàn)W，老實(shí)說林奴兒是聽不大懂的，但她不能叫人看出來，只得低垂著頭，裝作認(rèn)真聽訓(xùn)的模樣，起初倒還好，然而沒多久，她就跪不住了，膝蓋疼得讓人受不住，背上漸漸滲出汗意來。

    恰在這時(shí)，旁邊的顧梧也跪得難受，挪了挪身子，見上面的景仁帝雙目微闔，就偷摸著爬了起來，梁春念祖訓(xùn)的聲音微微一頓，景仁帝眼角的余光掃過去，倒是什么也沒說。

    顧梧站起來，又去拉林奴兒，然而林奴兒不敢動(dòng)，只咬著牙忍耐著膝頭的刺疼，額上已見汗水滑落，顧梧催促道：“起來起來?！?/br>
    林奴兒搖搖頭，顧梧不解，又去拉她的手，景仁帝終于睜開了眼，對他道：“你在做什么？”

    顧梧道：“叫王妃站起來，跪著疼。”

    景仁帝掃了林奴兒一眼，只見她冷汗涔涔，面露痛苦之色，并沒有如顧梧的愿，只是道：“她犯了錯(cuò)，不能起來，疼也要受著。”

    顧梧這下不高興了，道：“什么錯(cuò)？”

    景仁帝望著他，語氣很平靜地道：“你昨日大婚，今天攜王妃來拜見朕，身為親王卻不著禮服，此乃御前失儀?！?/br>
    顧梧不悅皺眉，道：“是我不肯穿，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

    景仁帝便耐心道：“王妃身為你的妻子，不作勸誡，反而慫恿你胡來，無視祖宗規(guī)矩，此為不賢，為妻不賢，便是她的過錯(cuò)，錯(cuò)了，就要受罰?！?/br>
    他說得彎彎繞繞，顧梧聽得半懂不懂，只知道這樣不公平，便道：“不行！她不能跪！”

    景仁帝不理他，只看向梁春，老太監(jiān)立即加快了讀祖訓(xùn)的速度：“曉夕溫凊，規(guī)行矩步，安辭定色，鏘鏘翼翼……”

    顧梧生氣了，上前去拉林奴兒，見她不起，便有些著急地對景仁帝大聲叫道：“你不要欺負(fù)她！”

    景仁帝登時(shí)就黑了臉，沉聲道：“朕怎么欺負(fù)她了？”

    天子隱有怒色，林奴兒嚇了一跳，連忙跪直了身子，顧梧卻不怕他，兀自兇巴巴道：“你就是欺負(fù)她，是我做錯(cuò)了事，你卻罰她，你壞！”

    老太監(jiān)的眼皮子跳了跳，景仁帝頓時(shí)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桌子，道：“朕只是讓她聽祖訓(xùn)，就是欺負(fù)她了？”

    他指著林奴兒，厲聲道：“正因?yàn)槟阕鲥e(cuò)了事，她才要受罰，不止今日這一遭，以后你犯錯(cuò)，都是她受著！”

    顧梧還待辯駁，景仁帝卻急促咳嗽起來，旁邊的梁春連忙拉住他叫道：“我的殿下欸，可別和皇上頂嘴了，皇上近來身子不大好，您少說幾句吧？”

    顧梧哪里顧這些，推開梁春，還要嚷嚷：“你——”

    下一刻，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衣裳后擺被人用力扯了扯，顧梧只得回頭去看，卻見林奴兒跪在那里，額上都是汗，面露忍耐之色，低聲道：“王爺，做錯(cuò)了事情，總要受罰的?！?/br>
    顧梧愣了一下，不解地道：“可是明明是你告訴我，喜歡就做，不喜歡就不做的?！?/br>
    林奴兒垂眸，道：“有一句話王爺不知道，事情先分對錯(cuò)，喜歡不喜歡都是排在后面的?！?/br>
    顧梧頓時(shí)說不出來話了，他一貫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便不讓他做，他也會(huì)鬧騰，還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講這樣的道理，他的表情有些茫然，喃喃道：“那……那是我做錯(cuò)了？”

    林奴兒強(qiáng)忍著膝頭上的痛楚，面上露出一點(diǎn)勉強(qiáng)的笑來，道：“所以這次是我替王爺受罰了?！?/br>
    顧梧不言語了，景仁帝在上方冷眼覷著他們二人，終于止了咳嗽，方才慢慢開口道：“其中的道理，你明白了？”

    顧梧便跪下了，悶頭道：“不要罰她?！?/br>
    景仁帝朝梁春使了一個(gè)眼色，梁春連忙把祖訓(xùn)交給旁邊的宮人，帶著笑意去扶起顧梧，又讓人撤去林奴兒跪著的墊子，賜了座來。

    林奴兒的膝蓋刺疼如針扎，險(xiǎn)些再次跪倒在地，汗水濕透重衣，她從前在瓊樓里做活，不是沒有挨過打，年紀(jì)小的時(shí)候闖了禍，大娘子會(huì)讓她在院子里跪上半日，不許吃飯喝水，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宮人奉了茶來，林奴兒正接過，感覺到景仁帝又在打量自己，那雙銳利蒼老的眼中透出幾分審視的意味，不知怎么，林奴兒心里微微一跳，她下意識垂下了頭，不敢與之對視。

    正在這時(shí)，她聽見皇帝緩緩開口：“柴府讓你來替嫁，許了你什么好處？”

    乍聽此言，林奴兒悚然而驚，手里一抖，上好的鈞窯細(xì)瓷茶盞都跌了下去，摔了個(gè)粉碎，她的臉色一片煞白，腦中混混沌沌，唯有一個(gè)念頭：這下真的完了。

    她從未感覺過死亡距離自己如此之近。

    第11章 她賭贏了。

    林奴兒冷汗如雨，伏跪在地上，身子輕顫，在腦中不住地想，皇帝知道她替嫁的事情？他什么時(shí)候知道的？如果一開始就知道，為什么沒有阻止？如果是剛剛才知道，那……

    接下來會(huì)如何處置她？會(huì)死嗎？

    林奴兒越想越覺得懼怕，幾乎要不能思考了，顧梧見她這般，急道：“你怎么又跪下去了？”

    景仁帝只擺了擺手，老太監(jiān)梁春連忙對顧梧勸道：“皇上有事情要單獨(dú)對王妃交代，王爺出去玩吧?！?/br>
    顧梧固執(zhí)道：“我哪兒也不去！”

    老太監(jiān)又另辟蹊徑，勸道：“王妃不會(huì)有事的，昨日南洋那邊進(jìn)貢了一對兒金絲雀，生得可漂亮了，羽毛都是金色的，聲兒跟唱歌一樣，殿下想不想看一看？”

    小孩子總是容易被新鮮的事物吸引住，顧梧頓時(shí)有些意動(dòng)，老太監(jiān)立即道：“來人，快領(lǐng)殿下去瞧一瞧。”

    顧梧很快就跟著宮人走了，殿內(nèi)瞬間就安靜下來，宮人也都不知在什么時(shí)候摒退了，林奴兒不知景仁帝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既是緊張，又是忐忑，但是腦子卻奇異地冷靜下來。

    景仁帝沒有立即派人把她拉下去定罪，甚至支開了顧梧和別的宮人，還有話要對她說，這是她的生機(jī)。

    她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