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往里進啊，也不能在門口蹲著，你上墻角那兒還行，我就裝看不見?！?/br>
    “大爺?！眴糖烧湔f：“我讓孩子進去洗個澡?！?/br>
    “哎呀媽呀，是你家小孩兒啊，你怎么給整成這樣呢？跟住大橋洞的小要飯似的。”

    喬云想說道：“我弟弟小時候丟了，剛找回來，領(lǐng)您這兒洗個澡?！?/br>
    大爺?shù)难凵窭锍錆M了憐憫，“誒呀，這么凄慘呢，還等啥，趕緊進來吧。”

    喬云想買了澡票，對小孩兒說：“你跟著進去，大爺會找人給你搓澡，還能給你剪剪頭發(fā)。你別怕，我們就在外面等你。”

    小孩兒眼圈兒紅紅的，大爺用兩根手指捏著他的衣領(lǐng)，就把人給拎進去了。過了沒多會兒，大爺從里邊出來，“放心吧，我都給安排妥了?！?/br>
    喬云想又把搓澡錢和理發(fā)錢交了，“大爺，他的衣服都扔了吧，我們?nèi)ソo他買一身?！?/br>
    小瘸子洗了有生以來最舒服的熱水澡，他趴在小床上，搓澡的師傅給他搓了三遍，看那一地的灰自己都臊得慌。搓澡師傅還給他打氣兒呢，“你看看你，掉了一地的灰蟲子，洗完就是個白小孩兒?！?/br>
    小孩兒捂著臉一句話也不想說，搓完澡沖干凈，果真白了不止一個度。外面大爺進來說：“他媽給買了牙刷和牙膏，快幫他把牙整整?！?/br>
    搓澡師傅拿著牙刷里里外外把小牙給刷了一遍，刷完直樂，“這小孩兒把自己霍霍成那樣牙都沒黑，雪白雪白的?！?/br>
    大爺也樂，小孩都拾掇干凈了，把毛巾圍在他腰上，又給送到理發(fā)師傅那兒。

    等全部收拾完，大爺讓孩子換新衣服，還朝里面喊呢，“大劉我必須表揚你，連手指甲腳趾甲都給剪了?！?/br>
    理發(fā)師傅聲音傳來，“那必須滴，服務(wù)指定到位?！?/br>
    喬巧珍母女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彼此都沉默著。喬巧珍猶豫著問：“云想，你又讓他洗澡，又給他買衣服的，是怎么個想法？”

    喬云想笑笑，“媽，這小孩咱們留著吧。”

    喬巧珍嚇了一跳，“你……說真的？”

    喬云想抹了抹眼角，真的，真留著。

    到現(xiàn)在還能想起他倒在血泊里的模樣，那時候他也就十幾歲，這么好的孩子……

    上輩子的恩，這輩子還！

    “媽，這小孩多好啊，我正好缺個弟弟?！?/br>
    喬巧珍的眼淚一下子就止不住了，程峰有外遇的時候她正懷著孕，后來受了刺激孩子沒能保住，胎兒都四個月了，是男孩。

    要是能生下來養(yǎng)到現(xiàn)在，也有這么大了。

    她顫聲說：“好，咱養(yǎng)著。他拿了錢知道還，品性挺好的，他才這么點兒，我也不想讓他在大橋洞底下睡?！?/br>
    喬云想不停擦著眼睛，鄭重點了點頭。

    好在這次遇見的早，那么命運的齒輪，一定不會和上次轉(zhuǎn)得一樣。

    15.  禿禿   當(dāng)喬巧珍母女看見小孩的時候，他……

    當(dāng)喬巧珍母女看見小孩的時候，他穿著剛買的牛仔褲白T恤，已經(jīng)是個全新的小小少年了。

    喬巧珍都沒敢認，這孩子眼睛這么大，眼睫毛這么長，鼻子這么挺，牙這么白，長得這么俊，怎么就流浪了呢？

    可惜他腦袋都給剃成禿瓢了，要不然比電視上的童星還漂亮。

    大爺一見喬巧珍盯著孩子的腦袋，趕緊解釋：“他頭上有虱子，還有熱痱子，還有濕疹，我們師傅說剃光了好得快，再說小小子不怕剃光頭，兩三天就長出來了，你說是不？”

    喬巧珍連聲道謝，孩子腦袋上果然有大片大片的紅，里面都是細小的疙瘩，還有的地方都撓破了。

    母女倆領(lǐng)著孩子上了衛(wèi)生所，開了點兒紫藥水兒抹在濕疹上，好家伙，現(xiàn)在不只是禿頭，還是花色的禿頭！

    這么一折騰已是傍晚，小吃夜市的攤主已經(jīng)出攤。這邊是豆腐串，那邊是烤魚，攤煎餅果子的、炸蘿卜丸子的、煮小餛飩的、烤腸的、煎毛蛋的、還有各種烤串……攬客吆喝聲此起彼伏。

    路口還有烤小蛋糕和嘣爆米花的，四處飄著香氣，全是幸福的味道。

    母女倆帶著小孩到一個攤位坐下，先要了三碗雞湯豆腐串兒、三碗煎粉、又點了煎餅果子和烤魚。

    小孩兒呼嚕呼嚕吃得歡暢，喬云想笑著說：“你慢點兒，吃完還有?！?/br>
    小孩兒便慢下速度，喬云想覺得特別奇怪，他吃相居然很——優(yōu)雅？

    如果他有家，家教一定非常好。可惜，以前的事兒他都忘了。

    “你以后別去要飯了，我家里做手工掙錢，我包你吃住，暑假里你先當(dāng)個計件兒工，行不？”

    小孩連連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我什么活都能干?！?/br>
    “這個夏天你吃的壯實點，等天涼快了我領(lǐng)你去看看腿，要是能治咱們就治，那時候打石膏也不會生熱痱子。腿養(yǎng)好了咱們就去上學(xué)，好不好？”

    小孩兒低著頭，拼命往嘴里塞東西，眼淚大滴大滴掉進碗里。

    “平時家里就你跟我媽，你得對她好。”

    小孩兒用力點頭，“我會對你倆都好的?！?/br>
    “你有名字嗎？”

    “有，就叫小瘸子?！?/br>
    “……”

    喬云想看了看眼圈通紅的喬巧珍，“媽，你給取個名？”

    喬巧珍想了想說：“剃了個小光頭，以后就叫禿禿吧?！?/br>
    喬云想：“……”

    小孩兒有了名字，可高興了，摸著自己的小光頭，覺得禿禿特別適合自己。

    他留了半個煎餅果子，在手里緊緊攥著。回到家，喬巧珍洗了手就招呼小孩兒：“禿禿，趕緊過來學(xué)手藝?！?/br>
    禿禿一臉興奮，喬巧珍手把手教他裁布料和松緊帶，小孩學(xué)得極快，看一遍就會。老媽這一頓表揚啊，贊美之詞用得特別溜。

    喬云想看著他倆直樂，說道：“禿禿，咱們不是說好計件嗎，裁五套給你一毛錢，裁五十個就能掙一塊，行不？”

    禿禿裁一套半分鐘都用不上，大板牙都樂出來了，“那我快點兒干，攢出錢讓強子也洗個浴池的澡?！?/br>
    小孩兒板板正正坐著，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剪布片。喬云想看著他，心里琢磨：這儀態(tài)哪像個小流浪？分明是個小少爺。

    明天就是高考的日子，喬云想放假三天，高考之后就是期末考試。所以即便生產(chǎn)任務(wù)緊，她也不敢扔下課本。

    這是回來后第一次大考，英語和語文她不怕，上輩子都強化過，歷史也沒問題，她從師范出來教的就是歷史。她的弱項都在理科，但咱手握各種模擬卷，最近沒少刷題，而且方寸把重點都給圈出來了，不是特別難的都還行。

    喬云想正看著書，外面?zhèn)鱽黹L長短短的口哨聲，禿禿抬起頭說：“姐，強子找不著我著急呢，我得告訴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