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許久之后，才突然道：“殿下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當初圣上將寢殿遷至這永壽宮是為了此處的風水，也為了避人耳目，方便那幾個道士為他煉制所謂仙丹?！?/br>
提及此事，嚴璟仍忍不住蹙眉，但他清楚崔嶠不會無緣無故提及此事，耐著性子點了點頭：“是。”

崔嶠回過身，借著大殿外沿的燈籠打量身后巍峨的宮殿，輕聲道：“正因如此，當初在修建這永壽宮的時候，陛下費了不少的心思，也做了許多他以為永遠不會派上用處的準備?！彼剡^頭，朝著嚴璟露出一點淺笑，“比如，現(xiàn)在寢殿之內(nèi)，就有一條密道，直接通向皇城外?！?/br>
嚴璟聞言微微瞪圓了眼，各種各樣的思緒在他腦海之中涌起，還沒等他思索清楚這條密道對化解眼前的局勢來說能起什么用處，就聽見崔嶠繼續(xù)道：“玏兒已經(jīng)帶來了，淑妃也在寢殿之中，現(xiàn)在大概收拾好了，我挑的四個可靠的宿衛(wèi)軍侍衛(wèi)，也已經(jīng)候在殿內(nèi)。密道的出口在皇城外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但，畢竟現(xiàn)在城外的局勢不在我們控制之中，所以即使順利出去，也并不能保萬無一失。所以，出去之后，還望殿下能夠看在本宮與圣上的面上照拂幼弟，只要順利出了都城，便一路往西北而去?！?/br>
她微微垂眸，聲音在夜色之中極淡：“哪怕阿嵬真的已出意外，西北戍軍和我崔家在云州仍有余威，更何況，這中原馬上就要亂成一團，不管最后是康王還是嚴琮占據(jù)了上風一時半會也都無暇顧及西北。正因此先前在隱隱察覺到都城危機的時候，我便讓人將崔府的老少送往云州，待你們到時，應(yīng)該也已安置妥帖。屆時，殿下只要將玏兒交托給阿嵬的母親，就算完成了我的囑托。到時候天高海闊，隨殿下想去做什么?！?/br>
她轉(zhuǎn)過頭，朝著嚴璟看了一眼：“當然，如若殿下還有那么一丁點的不甘心，憑著方才圣上的旨意，便可名正言順地繼任為帝。只不過，能不能號令這天下，能不能拿回大魏的江山，還要靠殿下自己去爭取了。”

嚴璟怔怔地看著崔嶠，能夠如此妥帖細致地安排好這所有，她大概已經(jīng)布置了許久。只是……她給幾乎所有人都留了一條退路，卻獨獨沒有提及自己。

嚴璟慢慢地咬緊了下唇，面色在昏暗的光線下有些難看，而后他緩緩開口：“不可?！?/br>
聲音不高，卻十分堅定：“既有密道，母后為何不同行？”

“總要有一人到城墻之上露面，吸引叛軍的注意?！贝迧?，“這皇城，也總還要有個人來坐鎮(zhèn)。”

“既如此，那日是我，今日也還是我?！?/br>
崔嶠輕輕笑了一聲，似乎聽見嚴璟說了什么好笑的東西，而后一雙眼微微彎了彎，認真地看著他：“殿下，你要放棄最后一次與阿嵬相見的希望嗎？如若你能逃的出去，說不定阿嵬也能，只有活著，才有機會相見?！?/br>
聽見崔嵬的名字，嚴璟眼睫微顫，喉頭輕輕抖動，暴露出他的情緒，但他還是堅持道：“若是如此，便更不可了。丟下他長姐，茍且而逃，就算他毫發(fā)無損，我又有何顏面再與之相見？”

“殿下能說出這樣的話，本宮已經(jīng)十分高興，阿嵬知道也該十分感激。”崔嶠微微彎唇，露出了一點笑意，隨后又搖了搖頭，她抬手輕輕地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皺，思緒飄轉(zhuǎn)，而后慢慢回神：“殿下不是一直好奇，當年我為何拋棄守護天下蒼生的夙愿，執(zhí)意嫁入這幽幽深宮嗎？”她唇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極淺，卻又格外溫柔的笑意，“因為我遇到了更想守護的……人。我為他放棄過往的種種，放棄多年以來的堅持，現(xiàn)在風雨飄搖，皇城危在旦夕，又怎么可能將他一人留在這里？”

嚴璟睜圓了眼，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么，但是崔嶠已經(jīng)收斂了笑意，正色道：“論起行軍打仗、統(tǒng)領(lǐng)宿衛(wèi)軍給叛軍重創(chuàng)，殿下并不如我。我是崔家的人，更是這大魏的皇后，從邁入皇城的那一刻起，余生便與圣上牢牢地系在一起，如若這是他的宿命，便也是我的。而這一切會不會是大魏的宿命，卻還能仰仗于殿下?！?/br>
“前路已擺在眼前，全憑殿下決定?！?/br>
殺伐聲仍未休止，正不斷底飄進耳內(nèi)，嚴璟盯著深沉似水的夜空，良久，微微閉上了眼。崔嶠也不催促，伸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看看玏兒。”而后，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天光漸亮，夜色逐漸消散，啟明星在天際若隱若現(xiàn)。經(jīng)過了一夜的抵抗，宿衛(wèi)軍堪堪抵擋住叛軍的攻勢，雙方偃旗息鼓，停戰(zhàn)休整。但叛軍并未退走，仍留在城下，蓄勢待發(fā)。

不管怎么說，對皇城里的人來說，總算是獲得了些許喘息之機，最起碼能勉強安睡一會。

永壽宮內(nèi)外已是一片沉寂，候在外殿的朝臣各自散去，宮人們也已被屏退，只有崔嶠一個人坐在書案前，提筆正在絹布之上寫著什么。

嚴承躺在病榻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崔嶠，似乎是想要將她每一個動作都收入眼底，直到崔嶠將最后一筆寫完，回望向他的時候，嚴承才緩緩開口：“好了？”

“嗯?！贝迧p輕應(yīng)聲，“陛下要過目嗎？”

“都到了這種地步，朕還有何不放心的呢？”嚴承掩唇，止不住地咳了幾聲，才繼續(xù)道，“如果朕能早點相信皇后一些……算了，朕已經(jīng)沒有后悔的機會了。”

崔嶠的眼睫輕顫，遮住她眼底的情緒，她伸手將那封早已蓋好章印的詔書收起，起身來到床榻邊，挨著嚴承坐了下來，淡淡開口：“在這世上，萬事萬物自有其定數(shù)，縱使重來一次，也未必能改變什么。事已至此，陛下也不必再憂心。”

嚴承伸出手，將崔嶠的手拉了過來，指尖從她掌心劃過，仍能感覺到因習(xí)武而留下的繭痕，多年在宮中養(yǎng)尊處優(yōu)竟也沒能消散。嚴承緩緩抬眸，目光落在崔嶠身上，竟是多年未見的繾綣與留戀，他看著那件明艷的紅色騎裝，忍不住翹了翹唇：“這么多年來，朕還是最喜歡你穿騎裝的樣子，只是自你入宮之后，很難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崔嶠微微蜷縮手指，而后緩緩道：“臣妾既為后宮之主，當盡表率，守宮規(guī)，遵禮法?！?/br>
嚴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搖了搖頭，發(fā)出一聲極輕地嘆息：“阿嶠?。　?/br>
崔嶠已經(jīng)太久沒有聽過這個稱呼，感覺自己的心口都跟著這聲嘆息顫了起來，她緩緩抬起頭，目光凝于嚴承臉上，她微微閉眼，而后回道：“臣妾在?！?/br>
“你方才應(yīng)該跟璟兒他們一起走的?！?/br>
“陛下知道，臣妾不會走的。”

“是啊，朕知道?！眹莱朽溃半抟恢倍贾滥闶鞘裁礃拥娜?，只是一直不愿意去相信而已?！?/br>
崔嶠另一只手慢慢握緊成拳，而后又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