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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掛在頭頂,卻依舊能感覺到徹骨的寒風,直惹得嚴璟忍不住拉緊了身上的披風,妄圖借此能夠稍微抵擋些許寒意。倒是他身邊的少年,雖然穿的更為單薄一些,卻是面不改色,絲毫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甚至在察覺到嚴璟的動作時,忍不住朝著他瞧了一眼之后,小聲問道:“璟哥,要不要我再讓人去找一件外袍給你?”嚴璟的目光忍不住往少年身上看了一眼,看了一眼他身上簡單的黑色外袍,無奈道:“你不如自己先添上一件?”崔嵬隨手在身上扯了扯:“我久在西北,什么嚴寒的天氣沒見過,身上這件便已經(jīng)夠穿了。倒是璟哥你,風寒剛好,還是多穿一些,省的著涼吧?”“阿嵬啊,”嚴璟忍不住道,“我真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弱不禁風?!?/br>二人正說話間,一對穿著破舊的小夫妻推著一輛同樣殘破的車子從對面而來,看見迎面而來的浩浩蕩蕩的大軍時,二人面上的表情明顯充滿了恐懼,立時停下了腳步,朝著四周張望起來,似乎想要尋找一個躲避的地方,奈何這官道只有這么寬,竟是避無可避,幾乎是下意識地,那個年輕的婦人擋在了馬車前,而同時,她那個瘦弱的夫君也護在了他身前。嚴璟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目光在這二人臉上稍有停頓,握著韁繩的手微微用力,將馬頭稍微偏轉(zhuǎn)了些許,整匹馬行進的方向都向內(nèi)偏轉(zhuǎn)了許多,而他身后正行進的隊伍,就仿佛接到了指令一般,竟也跟著動了動,硬是在本就算不上寬的官道上空出了足夠一輛馬車前行的寬度。一切都是在無聲中進行的,明明有數(shù)萬人在這官道上前行,卻除了馬蹄聲與腳步聲,再也聽不到其他。嚴璟手里的韁繩在手掌上纏了幾道,留下一圈紅痕,他駕著馬,不動聲色地從這二人身邊路過,視線越過這二人單薄的身軀,看向那輛殘破的木車上,看見了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嫗,懷里還有一個還不知道外界發(fā)生了什么兀自睡得香甜的奶娃娃。嚴璟的眸色一暗,下意識地就想起了千里之外的云州城里的嚴玏,忍不住又朝著那奶娃娃看了一眼,哪怕他養(yǎng)了嚴玏數(shù)月,卻還是不太能區(qū)分這些嬰孩的年歲,只瞧著與嚴玏應該差不多大,看起來卻更瘦弱一下,一張小臉微微發(fā)黃,在睡夢中大概被冷風吹到了,整張臉皺成了一團,即使這樣,看起來也可愛的緊。嚴璟微微垂眸,突然抬手將身上的披風解開,在越過這木車的最后一刻,將那披風扔了上去。卻是連頭都沒再回一下。安靜地行在他身邊的崔嵬沒有說話,卻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見那老嫗撿起披風愣了愣,有些茫然地朝著四周看了看,最后蓋在了懷里的嬰孩身上。“這是今日的第幾伙了?”嚴璟突然開口,讓崔嵬收回了視線,微微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才明白他在問什么,這才回道,“第四,或者第五吧?”戰(zhàn)機刻不容緩,拿下洛州城之后,大軍只是短暫地休整了一番,便繼續(xù)向南前行,一路往都城進發(fā)。一路所見的,除了逐漸迸發(fā)的春意,還有的便是如方才那一家一般,拖家?guī)Э诘靥与y的百姓。若不是迫不得已,誰又愿遠離自己的故土?這天下的百姓,又有幾個會在意這短短數(shù)月萬里河山到底易了多少手,他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家人吃飽穿暖,平平安安地活著而已,只是就這種小小的心愿,在這種時候也已很難以實現(xiàn)。先是永初帝駕崩,嚴琮掌握朝權(quán),他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只是為了應對接下來的戰(zhàn)事,便縱了手下的兵士四處征兵征糧,都城周邊的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卻沒想到,這只是一個開始,沒過多久,陳啟率西南軍聯(lián)手南越大軍打入都城。西南軍或許還有所顧忌,早就覬覦中原富庶的南越人卻沒有放過都城周邊的百姓,在他們眼里從未把大魏的子民當成過與自己一樣的人,無人阻攔便變本加厲地欺辱與屠戮。西北戍軍一路往都城而來,先后路過了兩個被屠村的村落。嚴璟到現(xiàn)在都記得那些腐爛了的尸首,殘破的屋舍,亦或是被焚燒后殘存的白骨。因此,他能夠理解,這些在南越人手里撿了一條命的百姓們,在眼看戰(zhàn)事又來臨之前,帶著所珍重的一切逃離故土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氣。畢竟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了。嚴璟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嘆息,很快就被吹散在風里,他緩緩地松開了從方才就一直緊緊握著的韁繩,看了一眼自己被勒紅的手掌,低低問道:“阿嵬,你說,在這些百姓眼里,這樣的江山,這樣的國,是不是亡了更好?”崔嵬呼吸一滯,良久,才輕輕道:“璟哥,這不是你的錯?!?/br>“或許過去不是,”嚴璟緩聲道,“但那一日,我在群臣面前受了我父皇的旨意,便是受了這天下萬民,此后他們背井離鄉(xiāng),流離失所,他們被人欺辱,慘遭殺害,便都是我的錯?!闭f到這兒,他輕輕搖了搖頭,“可是,攤上我這么個廢物,又有什么辦法呢?我除了那道在別人眼里毫無用處的遺旨能表明一點不同的身份,實際上不也是家破人亡、背井離鄉(xiāng)嗎?”他無數(shù)次地想要逃離,但是到底,那座威嚴的皇城,那座富庶的都城,便是他的故土。幾個月以前,他身上沾染著母妃的鮮血,懷里抱著幼小的嚴玏,狼狽不已地從那里逃了出來。他曾絕望的想過,他們兄弟二人孤立無援,崔嵬生死未知,是不是此生,自己都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這里來了?卻不曾料想,不過是幾個月之后,他居然就帶著數(shù)萬大軍,與崔嵬一起,又回到了這里。而這一次,他換了新的身份,也背負著前所未有的使命。他要回到自己的故土,有朝一日,也總會讓這一路上倉皇逃走的百姓們,重回故土。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的長劍,再抬眼,剛好轉(zhuǎn)過了一個路口,一眼就看見了路盡頭聳立著一座高大的城門。嚴璟微垂視線,漫不經(jīng)心地替不知何時停下的馬順了順馬鬃,而后輕輕道:“阿嵬,我們回來了?!?/br>這里是嚴璟的故土,又何嘗不是崔嵬的,還有他們身后那數(shù)萬將士里,又有多少人的妻兒老小也在這城中,原本有序前行的隊伍緩緩地停了下來,許多人都將視線望了過去,那里就是他們這一路跋涉而來的目的,也是他們這一路擱置在心底的牽掛。崔嵬的眸光微微閃爍,那雙總是明亮的眼底閃著莫名的情緒:“既然回來了,那便打個招呼吧。”說著,他緩緩地抬起右手,朝著身后的士兵做了個手勢,下一刻,戰(zhàn)鼓聲震天,就好似從四面八方響起,將整個都城牢牢地鎖在其中。都城的城門依舊緊閉,畢竟洛州城失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