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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東宮太子頓了一頓,低低道,“你可真是……一點記性也不長?!?/br> 裴無洙眨了一下眼睫,又眨了一下,腦子里才將將反應過來了。 “不是,”裴無洙心里也很郁悶,“我現(xiàn)在隨便說你句什么,你都要覺得我是在有心撩撥挑逗你,可我確實是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覺得我們兩個里,真正需要先反思一下的,得是你自己么?” 東宮太子微微一笑,正欲辯駁,一陣微弱的鳥翅震動聲響起,東宮太子的神色微微一變,手上的動作便暫時停歇下來。 裴無洙不敢多話,面容警惕地呆呆看著東宮太子隨手以某種古怪的節(jié)律叩了叩案板,一只白鴿便呼啦一聲徑直飛了進來。 東宮太子甩手扔出一根筷子,一筷將白鴿死死釘在了墻上。 然后面無表情地拿小刀順著白鴿的肚腹剖開,從一片鮮血淋漓的黏膩里摸出一卷蜜蠟封起來的密信。 展開略略一看,隨手將其扔在洗完菜的殘水里。 ——整封密信混在水里,很快便化之于無形了。 裴無洙看得心下微驚,繼而便是一股莫名的敬畏。 “你們這,”裴無洙心神復雜地感慨道,“還挺費鴿子的啊……傳一回消息死一只啊?!?/br> “并不全是如此,”東宮太子眉心微蹙,像是正在暗思索著什么,只簡單與裴無洙解釋了一句,“這種是單線聯(lián)系的暗信,消息可以傳不出來,但一定不能叫外人截到……所以這鴿子不能放回去,若是被人無意中打了下來,也絕不能叫里面的消息再泄露出去。” 裴無洙一下子就懂了:“給你傳消息的人,身份很特殊?” “洛陽禁衛(wèi)統(tǒng)領,”東宮太子平靜地吐出了一個名姓,“光祿勛高崎?!?/br> 裴無洙聽得悚然一驚。 如果說“為國羽翼,如林之盛”*的羽林衛(wèi)是宮廷禁衛(wèi)軍中的貴族子弟兵,為帝王儀仗和宿衛(wèi)侍從,地位在無形之中遠高于軍中其他部隊……那么總領七署,直統(tǒng)羽林中郎將的禁軍統(tǒng)領光祿勛,就是無可置疑的能為帝王守門之職。 沒錯,光祿勛總領帝王宮中一切防衛(wèi),其下設七署,而編制逾兩千人整個羽林衛(wèi),甚至僅僅只是隸屬之下的其中一署。 ——而光祿勛之下還有非常要命的一署,名曰“期門”,分管值守皇城中的各座城門。 “光祿勛高崎,”裴無洙駭然變色,“他,他也是你的人……?!” ——不怪裴無洙震驚失語,光祿勛這個位子非常之緊要,某種程度而言,是比之內(nèi)閣與大九卿還要地位超然的存在。 大莊每一代帝王,沒有一個不是把自己最最親近、信任的武將安置在光祿勛的位子上的。 不然的話……光祿勛若是有反意,那動起手腳來,可是太便宜了。 而如今這位光祿勛高崎……沉默寡言、奉公守己,為人做事,都非常之低調(diào)。 ——是個低調(diào)到讓裴無洙幾乎都覺得他沒什么存在感的人。 裴無洙絞盡腦汁地在記憶里苦苦搜尋了一番,才勉強回憶道:“高崎在光祿勛這個位子上做了有快十年了吧?” “他是父皇在做太子時期的老人,家世似乎并不如何,全賴父皇提拔,受父皇知遇之恩,在東宮詹事府效命多年,”裴無洙怔怔道,“父皇登基后,前后換過幾任光祿勛,比如建安侯曾經(jīng)也兼過一段時日……而高崎,是其中做的最長最久的。” 也是做到現(xiàn)在的那個。 按理來說,真宗皇帝既然對高崎如此之深信不疑,那高崎的忠心……應當還是經(jīng)受得住考驗的吧。 這人也是東宮太子的人么? 裴無洙都嚇傻了。 “原先不是,”東宮太子只簡單道,“現(xiàn)在是了?!?/br> “你,你確定么?”裴無洙心神不定,憂慮重重地反復質(zhì)疑東宮太子道,“那些文官就算了,左右真到了翻臉掀棋盤的時候,他們也起不了什么用,還是得哪邊拳頭大聽哪邊的……但,但武將不行啊。” “從東潼關陳朔到光祿勛高崎,”裴無洙眉心緊蹙道,“我一直沒有多問過你,可我也實在是放心不下。你確定他們真是你的人吧?” “關鍵時候都靠得住么?要是萬一有哪個敢掉了鏈子,那,那可太坑了……” “我先前曾與你說過,我是在北邊剿匪的時候遇到了陳朔,幫過他一回,使他欠了一個不小的人情下來,”東宮太子微微嘆了一口氣,不想叫裴無洙多思多慮、提心吊膽,想了想,干脆就直接說了,“那時候,是東胡細作偽扮成僧道之流過關,綁了陳朔的妻女秘挾他夜開城門?!?/br> “陳朔而今是在大莊頗有威名,但他年少悲苦,父早亡、母改嫁,顛沛流離、孤苦伶仃地長大,與其夫人少年攜手,一路扶持走了下來,夫妻間感情極深,成婚幾年,孕有一女,愛若至寶,”東宮太子微微嘆息道,“但當時那種情況……如果陳朔敢開門,會害了一城百姓的性命?!?/br> “他將從一個頭角崢嶸的軍中新秀變成一個通敵叛國的千古罪人,他和他們一家,都會被釘死在恥辱柱上,遺臭萬年,永世不得翻身?!?/br> “陳朔與東胡人斡旋了一天兩夜,孤趕到前,東胡人已經(jīng)等不及快要動手了,”東宮太子神色平靜道,“孤其時恰好帶兵路過,救了他妻女下來?!?/br> “陳朔那邊收不到音訊,其實已經(jīng)算是默認在家國大事面前含恨放棄了自己妻小,守住關隘擊退東胡人后一度想引頸就戮、自戕謝罪,后來再重得見,失而復得,自然是狂喜欲瘋?!?/br> 當時陳朔跪在東宮太子腳下,披頭散發(fā)蓬頭垢面,赤紅了雙眼,只恨不得把一顆忠心就此原原本本地完全獻上。 怎么會有那么巧的事…… “你,”那么多巧合撞到一起,惹得裴無洙聽罷忍不住微微生疑,審慎道,“你不會是故意踩著點去的吧?” “當時的陳朔于孤而言,”東宮太子平靜地搖了搖頭,淡淡道,“還并沒有值得去如此籌謀拉攏的必要。確實是時來運巧,一時惻隱,多費了些功夫去耐心籌謀著把人救了下來?!?/br> “惻隱之心,仁之端也。*”裴無洙怔怔嘆息道,“怪不得你那么放心……陳朔就此對你死心塌地、盡忠職守,也是你應當?shù)??!?/br> 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