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94
一件連著一件。裴無晏打到薊州時,新君為了宣誓正統(tǒng)、拉攏地方,有意將先帝遺詔抄錄紛發(fā),直接向全天下明示裴無晏的孽子身份,但偏偏就在他讓人動手抄錄前,唯二的人證之一,行知堂行走江重,死了。 那手詔是裴其姝替真宗皇帝執(zhí)的筆,除卻其上有玉璽為證,本就不足夠“實”?!吘?,誰不知道早在先帝去前,便已經(jīng)疼寵長樂宮母子到了讓五皇子閱覽奏章、代父紅批的地步了。 而本來還有管洪和江重兩個人證,可江重現(xiàn)在死了。 且江重死的時機實在是太微妙了,他死在為那手詔佐證后、又還是死在深宮內(nèi)闕之中……只剩下了一份昭樂公主執(zhí)筆、有現(xiàn)任的明德殿大太監(jiān)管洪為證的所謂“遺詔”。 “偽詔”這個微妙的說法,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浮上了朝上不少本就心悅先太子、對真宗皇帝另立儲君頗為不滿的老臣心中。 江重死后,新君狠狠地發(fā)了一通脾氣,但到底是不想把裴其姝牽扯進這攤說不清的爛攤子里來遭天下人指責(zé),只得將散發(fā)遺詔之事給無奈擱置了。 如今裴無晏又打到了兗州……新君急得嘴上直起燎泡,嗓子痛得除了喝些湯湯水水,旁的什么也吃不下了。 就這樣,他們兄妹倆還互相給彼此打著掩護,在李宓面前顧左右而言他,絲毫不敢透露出絲毫的不適、不好來。 裴其姝來回思量著這些紛紛擾擾的瑣事,神游天外般回到了自己府上。 善水大和尚就正坐在前廳里等著她。 裴其姝進門,揮退了奉茶的小童,掃了左靜然一眼,著他退到外面守著。 更早些時候,裴其姝是一心想見一面善水大師,卻總是今兒這事明兒那事地耽擱著見不得,后來,是裴其姝已經(jīng)不想再見這個光頭大和尚了,善水卻好像是拿她這公主府當(dāng)點卯之地般,見天地來公主府里找她。 “殿下應(yīng)該已經(jīng)見過那邊的人了,”善水和尚開門見山,毫不避諱道,“可是開的條件不夠,還不能讓殿下下定決心去決斷么?” “再這么拖下去,陛下危矣?!?/br> 裴其姝搖了搖頭,只摳著邊上扶手的木頭縫,喃喃道:“你說,按你們玄門那一套,我哥是當(dāng)不了皇帝的,且當(dāng)?shù)迷骄?、死得越快……可先前也是你們告訴我,他才是真正的帝王命格,還能把紫微正象遺給我。” “他能當(dāng)、他不能當(dāng),翻來覆去,都是你們神神叨叨的那一套在與我說……我能如何去決斷。” “殿下,”善水和尚搖了搖頭,恨鐵不成鋼道,“真宗皇帝膝下的第五子確實是天命所歸之人,可他早在八歲那年就死了??!而今的陛下以不生不死、半生半死之身君臨天下,天道和龍脈都不會去認他,只會狠狠苛罰他!” “可他本來是能當(dāng)?shù)?。”裴其姝紅了眼眶,不知是品著怎樣的滋味執(zhí)拗地重復(fù)了這一句。 “他都把紫微正象遺給你了,你覺得紫微正象是什么,能給出去還能收回來的么?”善水和尚搖了搖頭,道了句佛偈,搖頭嘆息道,“他身上的紫氣早便散了,如此逆天而行,以本就游走在陰陽之間的身體強登人皇之位,只會衰敗得更快!” “殿下若還想讓陛下多活幾日,便盡早快些作決斷吧!” 裴其姝有時候覺得命運造化可真是有趣,有趣到都令她忍不住發(fā)笑的地步。 “既如此,大師為何不早些說呢,”裴其姝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捂著額頭嘆息道,“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啊?!?/br> 劍拔弩張,圖窮匕見了,才告訴她這些……如何能退,退了又能如何? 還能讓她怎么決斷呢! “貧僧又如何能沒勸過呢!”善水和尚也不由嘆世事無常,一步算錯步步都錯。 昔年他見那紫微正象的命格竟淪落成了不生不死的藥人之身,心中大慟,不忍之心,一意顫上紫微正象想勸其放下執(zhí)念與怨恨皈依佛門。不曾想,主動替其遮掩了結(jié)幾轉(zhuǎn)前事恩怨后,對方的執(zhí)念反倒卻還不減反增了。 后來見對方一意孤行不聽善言,善水大師無奈之下,不擅與人爭執(zhí)的他只得選擇悄然離開洛陽,放棄予對方支持,想著能以此來斷絕對方的癡纏偏執(zhí)……不曾想,本以為自己不再“助紂為虐”后會偃旗息鼓的紫微正象,竟然真的機緣巧合,一步一步爬上了帝皇之位。 可這世俗之人趨之若鶩的寶座,于這不生不死之人而言,卻是自尋死路、自討苦吃了。 善水大師在外聽聞新君登基的消息后,大驚之下連夜奔回洛陽??僧?dāng)初就不會聽他勸的人,現(xiàn)在當(dāng)了皇帝,自然更無心聽他多說了。 善水大師無奈之下,只得隱匿身跡,悄然登上了陛下唯一胞妹昭樂公主的府門。 昔年善水和尚幫處境奇慘的紫微正象,不過是出家人的惻隱之心,不忍見天命所歸者落魄至此,遭無恥小人踐踏;而如今急求昭樂公主出手終結(jié)而今這場亂象的他,卻是為著天下蒼生、百年命局了。 帝星一亂皇朝亂,皇朝一亂,遭殃的便是天下百姓、蕓蕓眾生了。 善水和尚如何能不急得火燒眉毛呢。 裴其姝怔怔出神半晌,卻是依然如之前的很多次一樣,緩緩地搖了搖頭。 “大師想求的‘決斷’,在我這里是求不到了,”裴其姝平靜地下了逐客令,“大師還是請回吧。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背叛陛下的。” 每一次遭受背叛,都讓裴其姝心力交瘁;而每一回的主動背叛,卻更是讓裴其姝心衰力竭。 “那難道殿下還要跟著陛下一意孤行下去,”善水大師錯愕不已,“看著陛下日漸衰敗,撒手而去么?” “我會去努力勸勸他的,他若聽了,”說到這里,裴其姝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方才趙邐珺頗有些譏誚的那幾句,自嘲地笑了笑,還真被人說中了,“我便放下所有去極力斡旋?!?/br> “他若是不聽,”裴其姝倦怠而平靜道,“那我就陪著他一條路走到死、一意孤行下去吧?!?/br> 他連帝王命格都被她害沒了,陪他走這一遭,也是應(yīng)該的。 更何況,他尚且不因昔年明萃閣之事而怨恨她,只道根本沒有什么是“命該如此”,真可恨的是暗下毒手之人……她怎么能反過來因為這回爭輸了而去怨恨他這做哥哥的不稱職、不夠厲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