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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屬于他,明空的懷抱是屬于那人的。他深深地從明空的懷抱中汲取了一些氣息,即刻用力地推開了明空。明空渾然不知自己為何會被阮白推開,怔怔地立于原地,瞧著阮白背影漸行漸遠(yuǎn)。一離開明空的視線范圍,阮白忍不住復(fù)又飲泣,他的這副身體根本不愿離開明空。但明空遲早會拋棄他,不若由他來拋棄明空罷,能顯得稍微體面些,不至于太過狼狽。一步,兩步,三步……他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亦不知自己有何處可去的。他已經(jīng)沒有家了,母親生死不明,十之八/九已死;父親立場不明,十之八/九已為妖道尊主所用。明空是他惟一的家人——明空曾是他惟一的家人,從今往后,他將煢煢獨(dú)立,形影相吊。他進(jìn)了集市,被人群擠來擠去,諸人似乎都有來處、去處,而他僅有來處,并無去處。他果真太無能了,明空喂下了他靈芝精的千年妖丹,他已身負(fù)千年道行,卻與當(dāng)年尚未滿周歲的幼崽無異。他后悔了,不該搶先拋棄明空,他該當(dāng)?shù)鹊矫骺諕仐壦?,他旋即下意識地將這個念頭壓下了。透過朦朧的淚眼,他隱約看見了他的父親,父親正在向一小販打聽。他明白自己并非父親的對手,更無從得知父親究竟懷有甚么目的。他想著自己或許應(yīng)當(dāng)自投羅網(wǎng),以便確認(rèn)母親的生死,以便查出父親的目的,但他又害怕父親對自己下手。他摸著自己的心口,這里曾經(jīng)被父親劃開了一道口子,由于這道口子太深,能窺見心臟,甚至還化膿了幾回,費(fèi)了明空不少功夫,傷口方才痊愈。而今的他已與明空分道揚(yáng)鑣了,明空不會再管他的死活了。他猶豫不決,正欲向著父親走去,卻是被人掐住了手腕子。明空將阮白扯到九尾狐妖的視線死角處,方道:“阮白,你可知你在做甚么?”阮白咬了咬唇瓣:“我想知道阿娘到底是生是死,我亦想知道阿爹的目的到底是甚么?”明空厲聲斥責(zé)道:“你可知你或許是在自尋死路!”阮白反駁道:“可他畢竟是我的生身之父。”明空譏諷地道:“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么?”話音落地,他又不由分說地道:“你隨貧僧離開此地?!?/br>阮白掙扎著道:“你不是要拋棄我么?我要做甚么與你何干?”明空怒目而視,面色鐵青:“縱然貧僧要拋棄你,亦不是你自尋死路的理由。”阮白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明空,仿若是從十八層地獄而來的修羅,全無似素日寶相莊嚴(yán)的痕跡。他嚇得白了臉,連聲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明空自從五百年前那人死后,便沉浸于佛經(jīng),時日一長,性子被磨軟了,且不論心中是如何想的,表現(xiàn)出來的姿態(tài)直如得道高僧。見得阮白的反應(yīng),他才意識到自己現(xiàn)下的模樣定然極是可怖,他已許久許久不曾有過這般激烈的情緒了。他嘆了口氣,哄道:“你勿要害怕,貧僧?dāng)嗖粫?。?/br>阮白卻道:“我不怕你傷我,我怕你生氣?!?/br>“貧僧已消氣了,走罷。”明空松開了阮白的手腕子,轉(zhuǎn)而牽住了阮白的手。阮白生怕再惹明空生氣,不敢再掙扎,一被明空牽住了手,暖意當(dāng)即充盈了心頭。明空牽著阮白出了鎮(zhèn)子,并未再回木屋。九尾狐妖既然到了此處,不出幾日,木屋之所在便會被發(fā)現(xiàn),木屋已回不去了。此處多山,出鎮(zhèn)子百里,又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脈。明空帶著阮白上了山去,尋了個洞xue暫居。阮白不想再惹明空生氣,鎮(zhèn)日乖巧,明空讓他做甚么,他便做甚么。明空足足忍耐了三日阮白的小心翼翼,再也忍耐不得,直截了當(dāng)?shù)氐溃骸澳悴槐厝绱?,貧僧的脾氣雖然不好,但亦不是這般容易生氣的?!?/br>“可是我很害怕……”阮白說著說著,便紅了一雙眼尾,顯得分外委屈,在委屈當(dāng)中卻蘊(yùn)著幾分媚色。明空無視媚色,單純地伸手抱住了阮白,就如同抱著當(dāng)年的白狐團(tuán)子一般。阮白陡然被明空抱住了,不覺舒服得闔上了雙目。他現(xiàn)下明明是人形,但八條大尾巴卻是從尾椎處竄了出來,搖搖晃晃著,向明空示好。他試探著圈住了明空的腰身,見明空并未露出半點(diǎn)不耐煩,軟聲軟氣地要求道:“你摸摸我的尾巴好不好?”明空一頷首,八條大尾巴便直直地朝著他的掌心送了過來,豐盈而柔軟。阮白被明空撫摸著尾巴,不由軟了身體,一雙手難耐地攀附于明空的雙肩上,一副身體更是本能地貼上了明空的身體,甚至從唇角溢出了一聲低吟。明空心無旁騖地?fù)崦畎椎奈舶?,又撫摸了一會兒,懷中的阮白竟然變回了原形?/br>他懷抱著白狐,索性坐下身來,繼而變出一把梳子,為白狐梳理皮毛。阮白即使變作了白狐,亦記得用一雙毛爪子扒拉著明空的僧衣,唯恐明空拋棄他。他的修為增進(jìn)得很快,但還不夠快,他遠(yuǎn)不是明空的敵手。不知何時,他們才會出發(fā)去尋妖道尊主,他有時候覺得只要能與明空在一處便是好的。他不是個孝順的孩子,他對母親心懷愧疚,但又不希望被明空拋棄。明空凝視著阮白,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那人。初識那人之際,那人尚且不過五歲,由于體質(zhì)陰寒,身子骨太弱,被父母送至無相禪院休養(yǎng)。他正因不服師父管教而大鬧無相禪院,將無相禪院鬧得雞飛狗跳。莫要說是佛案上的供品了,連佛案都被他掀翻了去。他在前面搗亂,師父與師兄弟在后頭追,他便將雙手能抓到之物盡數(shù)往后頭砸。在禪院門口處他撞上了那人,那人身著錦衣,乃是一副笑模樣,瞧來是個白白軟軟的小公子。被他撞倒在地卻也不哭,亦不讓父母扶,自己站起身來,拍去了身上的塵土,又沖著他笑。他素來最討厭假模假樣的富家子,毫不留情地諷刺道:“笑甚么,莫不是個傻子罷?”那人卻半點(diǎn)不惱,反而出聲道:“小哥哥,你是有甚么事情不開心么?”他心中滿是暴戾,這天下并無一件事能教他開心,他控制不住地欲要破壞入眼的一切,譬如眼前這個小公子,他便極想瞧瞧其哭出來是何模樣。是以,他故意抬足將人踢翻了。那人卻是蹙了蹙眉,便又從地上爬了起來。是自己不夠用力么?他本想再試一回,卻被師父制止了。他沒趣地撇了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