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是大哥和他聯(lián)系，節(jié)日生日問候送禮的。后來大哥不再提他，只說避免尷尬，明誠沒多問。

和明樓幾乎一模一樣的身形燒灼明誠的神經(jīng)。他捏捏鼻梁：“大表哥?！?/br>
譚溯嬴點頭微笑：“遇到了，我請你喝東西?！?/br>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喝白不喝。明誠點頭：“謝謝大表哥?！?/br>
明樓被叫去戴笠辦公室，出來之后神情自若。王同學眼神火熱上下掃描他，失望發(fā)現(xiàn)明小開全須全尾什么都沒少。

除了王同學討厭明樓，其他人對明樓的觀感還是不錯的。明樓新得個外號叫“明圣人”，平時修身養(yǎng)德，馬上就要得道了。看他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搏擊格斗居然不弱。真戰(zhàn)場上下來的老兵在他手底下都占不到便宜，因此都很服氣。

軍官們自己分陣營，黃埔系看不起雜牌軍，兩大陣營天天斗。雜牌軍主力的王同學戰(zhàn)斗力非常高，時時刻刻斗志昂揚，堅決貫徹士可殺不可辱這一原則。

明樓是真的覺得這兩幫人有病。

知識分子們也抱團，沒辦法，古來武夫和文人就水火不容，這一點歷史更悠久。明樓第一次在格斗課上露了一手，被教官大為贊賞，其他非軍營出身的學員們就往明樓身邊湊，起碼混個安心。

晚上同寢的人睡不著，朦朦朧朧聊訓練班畢業(yè)之后干什么。明樓旁邊的人悵然：“當政工輔導員，要想混到團一級以上非黃埔系不能。也怪不得黃埔系誰都看不起，你知道現(xiàn)在嫡系軍隊里高層政工主管都只要黃埔前六期吧。”

“想那么遠干什么。戴老板讓干嘛干嘛，咱想太多也沒用?！?/br>
“明圣人你有過打算么?！?/br>
明樓閉著眼：“政工文職不敢想。”

“我覺得你可以，你文化課成績那么好?！?/br>
訓練班的文化課是從中央政治學校抽調(diào)教授過來講，，，，這些政治類，還有，，，這樣的經(jīng)濟類，以及捎帶的數(shù)學歷史外語類。明圣人政治理論一套一套，敞開了發(fā)揮教授都不一定講過他。經(jīng)濟是本專業(yè)，數(shù)學歷史外語都是基礎底子。令很多人驚奇的是王同學成績也不差，算得上很好。大家還以為他不識字呢。

王同學的好勇斗狠體現(xiàn)在各個方面。打架玩命，念書更是玩命。

聊著聊著聊到情人。老家有個美麗溫柔的姑娘，自己不得不辭別她來參軍——反正大家都深受西班牙古典騎士的毒害，沒有也要編一個在遙遠的遠方求而不得的人。

“明圣人你有沒有??？”

有。

不大溫柔。

也不是姑娘。

不能求。

“家里給定親了。也就不想那沒用的了?！?/br>
譚溯嬴和明誠坐咖啡廳露天座，明誠尷尬：“一直沒聯(lián)系您，是覺得不好意思麻煩您……”

譚溯嬴微笑：“我理解。你大哥的意思是，避免打擾我，避免尷尬。因為，我結婚了?！?/br>
明誠震驚：“?。俊?/br>
譚溯嬴晃晃手指，無名指戴著戒指：“結婚了。去年的事?！?/br>
明誠愣愣地瞪譚溯嬴。譚溯嬴看一眼自己的戒指，商行里買的流行款，平淡無奇。

“中國人，也是上海的，前年來法國留學，她很熱情地追求我，我覺得她條件不錯。家里同意，就結婚了?！?/br>
就結婚了？明誠一直以為結婚是件大事，沒有這么輕描淡寫。譚溯嬴講了一件事，他結婚了，然后平靜地喝咖啡。

明誠忍住心里轉來轉去幾乎沖出來的話。

那我姐呢？

吃了一頓飯，喝了一杯咖啡，一天過去。明誠回到住處，開門倒床上。暮色四合，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塊懷表，放在自己胸口，看懷表跟著自己的心跳顫動，幾乎能聽見懷表毫不留情剪切時間的聲音。一秒一秒，就過去了。

經(jīng)不起等。

什么都經(jīng)不起等。

等得久了，心就冷了。

第33章

美國的經(jīng)濟危機還是有波及中國，只是……中國本來就在泥塘底，整體上實在是沒地方跳水。上海倒是真的被放了血，民國十八年明臺就真切感受到了空氣的緊張。證券所門口排隊，叫罵，哭號，有人跳樓。

明鏡又是連著幾天沒回家。兩年過去，上海各種公司銀行炸禮花一樣一個接一個破產(chǎn)，明鏡硬是沒讓明氏倒。誰也沒想到明鏡真的能扛起明家，直挺挺地站在風雨飄搖的上海，咬著牙決不低頭。

明臺四平八穩(wěn)長到十二歲，比同齡孩子高一個頭。淳姐看著他驚奇：“你打算長多高？”明臺狼吞虎咽吃東西。

民國十九年七月的時候，家里曾經(jīng)來過一個人。

明臺正在放暑假，聽到車響，突然起身蹬蹬蹬沖下樓，結果看到進來幾個不認識的人。走的還不是正門，是后門。明鏡對其中一個人很客氣，那個人對明鏡鞠躬道謝。明臺站在樓梯上往下看，那幾個人很快悄悄從后門退走，明鏡抬頭看見明臺，對他招手：“明臺下來，見見客人。”

明鏡身邊站著個男人，白白凈凈特別矮，不如明鏡高。穿衣打扮倒是很有品位，但……太矮了！明臺驚恐地看那個男人，再看大姐，這是我姐夫？

明鏡假裝沒看出他犯?。骸懊髋_，下來跟佐野先生打招呼?！?/br>
日本人？明臺更驚恐，不行，我堅決不同意！

明鏡眉毛一豎：“磨蹭什么？”

明臺蹭蹭挨挨下樓梯，勉強打招呼：“佐野先生。”

他悄悄拿眼睛比量，佐野先生和他差不多高。

佐野先生笑得很斯文：“你好，小明先生。我叫佐野學，多得明大小姐照顧，來府上叨擾幾天?！?/br>
嗯，中文流利，口音不重。而且，“小明先生”叫得明臺舒爽，第一次被人這么稱呼。哦喲，大小也是個“先生”了呢。

明鏡干脆把淳姐也叫來，向他們宣布：“佐野先生要在咱們家住一個月。世界沒有不透風的墻，我希望咱們明家的墻能起碼擋住一個月的風。你們倆我就不瞞了，佐野先生住咱家的事必須保密?！?/br>
明鏡早就開始精簡明家的人。明銳東在時明家烜赫一時，專門伺候明鏡的女仆就有七八個。明銳東一出事，明鏡就懷疑是家里出了內(nèi)鬼，對方得手太容易。那時候她就辭了一批。上年紀的明鏡不忍做絕，打發(fā)回蘇州老家由明園的老管家安排個閑差養(yǎng)著。經(jīng)濟危機，內(nèi)門里的傭人除了淳姐明鏡全都辭掉。外門的園丁司機門房進不了內(nèi)門，明鏡也甄別了一番?，F(xiàn)在明鏡和明臺能自己動手則自己動手，收拾打掃樣樣來得，和淳姐一家人一般。

淳姐看看佐野先生，佐野先生沖她一鞠躬，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