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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式西式都行,他……”明長官愣住,苦笑,“他不在?!?/br>旁邊的先生不知道理解到哪里去,很同情明長官。街邊上有人在放歌,清甜的女聲迷離吟唱“浮云散,明月照人來……”那位先生笑:“我喜歡周旋的歌?!?/br>明長官也笑:“我也喜歡?!?/br>明長官的車緩緩駛過福煦路。福煦路上最氣派的建筑,叫“翡翠俱樂部”。第130章重慶來的上海先生姓崔。他不常笑,面部的神情總是如春風(fēng)化雪,溫和,悲憫。明樓看藏刀的笑容看習(xí)慣了,甚至他自己就是一把刀,所以他不可控制地想親近崔先生。這樣不好。明樓的理智告誡他,這樣太荒謬了。重慶來的人第一次進入新政府,上樓,在秘書的身后對明樓笑:“您好,我是崔中石?!?/br>一瞬間明樓突然覺得崔先生仿佛是自己的家人,故友,帶著溫暖的笑意走入刀劍叢林,握住自己的手,問他,你好不好?崔先生也覺得明樓很親切,那是一位等了自己許久的故交。“我們,應(yīng)該認(rèn)識很長時間了?!贝尴壬⑿Α?/br>兩個人的友誼突飛猛進。崔中石問明樓多大了,明樓回答:“光緒三十一年生人?!?/br>崔中石笑:“那你比我大三歲,我是一九零八年出生。”明樓顯得很愉快,幫崔中石倒茶。明公館空得發(fā)涼,除了他們兩個,一點動靜都沒有。崔中石目不斜視,稱贊茶好,然后跟明樓聊各地風(fēng)物。明樓樂:“崔先生真是細致體貼,不該問的從來不問。但是你心里一定好奇,怎么我一個家人都沒有。”崔中石尷尬:“明長官的威名重慶都很顯赫,這次回上海,最有幸見到明先生。和想象中不大一樣。”“我是一個家人也沒有?!泵鳂呛芴谷?,“長姐病故,幼弟遭難,家散了。”崔中石默默品茶。“我沒有家眷。有一個愛人,不得見?!?/br>崔中石的表情動一下。一瞬間他似乎想到什么,唇齒蠕動,還是沒有出聲。相愛不得,相求不得,講起來只是嘯歌傷懷。明樓一揮手,展示他背后裝飾華麗,隨著寂寞無盡下沉的輝煌空曠建筑:“所以,明長官的一生。”崔中石想安慰明樓,看表情明樓并不特別難過,只是在陳述事實。明長官是座雕像,完美,鎮(zhèn)靜,冷眼旁觀。他觀察世事,無動于衷。明樓的名氣太大,大到不知道該不該把他歸類為漢jian。在重慶掛了號,銀行金融業(yè)都知道汪偽有個明樓,可惜了。“我有一個兒子。”崔中石輕輕放下茶杯,“他一直想去北平。他從來沒去過,就是想去?!?/br>明樓笑得真心實意:“北平我去過。十四歲去的。正好是五月份,最好的時節(jié)?!?/br>崔中石下意識地飛速計算,平靜地嗯一聲。“我在北平住了一個月,就記住一句話,‘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北平還有個東岳廟,據(jù)說求簽很靈,可惜我沒機會去試試,要不然真想知道東岳大帝怎么評價我這一生。你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去總理衙門看看。東堂子胡同四十九號,有人告訴我琉球使者死在那里。離開北平是五月底,家家戶戶搭天棚,搭在院子里避暑用,隆重而且慎重,遠遠一看,好像重新修筑城市。我真的愛北平,大概因為北平的胡同和上海的弄堂是一樣的,都是幽深不見底的心思。”崔中石有些神往:“北平是好地方?!?/br>明長官放緩聲音:“我一直想領(lǐng)著我愛人去北平。在胡同里走一走,跟他講一講古老的舊事。我愛人分不清北方的口音,老北京話說快了他可能都聽不懂?!?/br>崔中石臉色浮現(xiàn)更加溫柔的笑意:“碧玉剛到重慶的時候,也是為難得很。可是當(dāng)天就上街跟菜販砍價。她總是很有活力,跟著我吃了許多苦,從來不氣餒?!?/br>明樓被回憶軟化,他不再是個剛硬雕像,也無法旁觀。記憶里的人興沖沖地做飯洗衣服,興沖沖地上學(xué)讀書考試,興沖沖地抱著火紅的玫瑰穿過漫天大雪。生機勃勃,勇往直前。崔中石離開明公館。二月早春,薄薄的春光帶著稀疏的暖意,不能有太多的安慰。對于與嚴(yán)寒斗爭幾個月的生命來說,這卻是希望。渺茫的綠意,渺茫的未來。然而,春天還是來了。崔中石心想,難得回一趟上海,要帶點禮物回去。除了自己兒子,還有方行長家那倆半大的。應(yīng)該讓他們來上海看一看,這是自己的故鄉(xiāng)。明樓在家打開無線電。廣播里打槍一樣講法語,二月二日,德軍在斯大林格勒投降。重慶來的人竟然能和偽政府官員相處融洽,這個事很多人沒料到。明長官和崔主任很有點惺惺相惜的意思,他們覺得跟對方講話不費勁,很痛快。崔主任一個姓張的助手,明長官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單獨接見那個副手,避著崔主任,開口第一句:“陳局長好???”陳祖燕,中統(tǒng)局長。對方愣住,明樓神情淡淡:“沒有信帶給我?”張助手硬著頭皮:“明長官怎么知道……陳局長問你好?!?/br>明長官拉開抽屜,遞給張助手一疊紙:“看得懂嗎?”這位先生大約真的是搞金融的,翻了兩下了然。四年前留在上海替陳祖燕料理家產(chǎn)的王閬仙叛進七十六號,陳祖燕為了保住家產(chǎn)派中統(tǒng)殺了王閬仙。王閬仙一死,是沒暴露陳家財產(chǎn),可陳家財產(chǎn)也沒著落了。萬一光復(fù),真的不知道上哪兒找。張助手翻著翻著心里惶恐。明樓代管了陳局長的家產(chǎn),經(jīng)營得非常不錯,翻了兩倍,至少。“我那年剛回上海,日本人查抄黨國財產(chǎn),風(fēng)聲很緊。為了保護陳局長財產(chǎn),不得已用了些下策,這幾年也沒有解釋的機會。今天正好,你把這個帶回重慶,問陳局長好。明某人……恭迎光復(fù)?!?/br>崔主任一行來上海,除了交涉中國與交通兩大銀行改組,還有就是接洽重慶即將成立的“戰(zhàn)時貨運管理局”與汪政府的“貿(mào)易往來”。不止上海,還有北平,華北政務(wù)委員會那邊。南汪北王,少誰都不好。崔主任表示,戰(zhàn)時貨運管理局的局長由戴笠領(lǐng)任,運行之后將要嚴(yán)厲徹底打擊走私。即使國統(tǒng)區(qū)急需日用品,也不再接受日占區(qū)以走私形式傾銷。明長官表示,雖然國統(tǒng)區(qū)四年前就將雙方貿(mào)易合法化,在日本人看來依舊違法。他會盡快就這件事促進重慶與北平,上海,滿洲,廣東等地多方磋商。崔主任住在橫濱正金銀行旁邊的匯中飯店。明長官不知道哪兒來的興致非要帶崔主任去東華足球場看足球比賽。崔主任告饒:“我不大看體育,東華足球隊那時候就知道個李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