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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后,筧橋航校的教官實習(xí)大隊大隊長抗命,拒不轟炸開封。前車之鑒,大隊長飛機一落地,立馬被捕,押往南京特種軍事法庭。明樓翻報紙,大隊長只是個模糊的影子,身姿健壯而挺拔。他是我們的人嗎?報紙的其他版面新聞都在說國軍節(jié)節(jié)勝利,勝利還丟了河北。全國高校抗議美國抗議日本的行動如火如荼,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發(fā)表威脅意味聲明,火上澆油。上海地區(qū)的學(xué)生們顯然更勇猛,把上海市長給揍了,目前最好戰(zhàn)績。上海持續(xù)沸騰,處處呼喊反饑餓反內(nèi)戰(zhàn)。明誠急急忙忙跑回家,大太陽曬得他一腦門子汗:“小米?阿香?別出門。”阿香領(lǐng)著小米:“現(xiàn)在出門也買不到菜?!?/br>明誠抹把汗:“我盡量淘換點東西,別給大哥知道。”北平已經(jīng)死人了,聽說死亡十八人重傷一百零九全城戒·鹽。具體不清楚,上海局和北平城工部聯(lián)系不上。行政院頒布民食調(diào)劑法,北方糧荒越鬧越嚴重,上海存了六七十萬包次等面粉等著爛,軍糧被倒賣進黑市,黑市上的糧價被炒得翻天。明誠已經(jīng)不去問明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怎么辦了。進入七月,暑氣蒸騰。上海被政治放過血,尸體還要被天氣煎出油。米價每石超過三千萬圓,沒什么活路,也沒什么指望。蟬趴在樹上喊冤,聲嘶力竭只是噪音。有人邀請明誠喝茶。明誠站在上海政府大樓門前往上看。以前明樓在這里辦公,他進進出出,沒有感覺?,F(xiàn)在他站在臺階前面,看著空蕩蕩的大門,心里生出幾分蒼涼。他一直很想念若科夫。想念把信倒著拿的大叔。想念簡陋的“最豪華建筑”。想念那天晚上篝火邊一起唱歌的年輕人。又冷又窮的小村莊,火光在夜色里燃燒,頑強不懈。接待室外面站著警衛(wèi),明誠推開門。里面的人抬起頭,對他笑。“小師弟?!?/br>“尼古拉真誠又親切。我們都愛他?!?/br>“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愛他。他值得?!?/br>“蔣先生?!?/br>冰天雪地的若科夫,一開門朔風(fēng)往里灌。明誠和尼古拉兩個人裹著毯子對著喝熱水,凍得一邊發(fā)抖一邊互相嘲笑。蔣先生沏了茶,給誠先生倒了一杯。“不是什么好茶。有點陳了?!笔Y先生微笑。明樓在書房里翻東西,翻了半天喊:“明誠!”阿香應(yīng)一句:“阿誠哥出門了?!?/br>明樓心浮氣躁:“阿香,你看到我的唱片了么。”阿香進書房,在圍裙上擦手:“哪一張?”“月圓花好那一張?!?/br>阿香一愣:“那個買了好久,我不知道在哪兒。”明樓捏鼻梁。今天他耳邊一直幻聽,聽見周旋甜甜的嗓音。浮云散,明月照人來。他看到了崔主任往上海央行的調(diào)令,自從那一刻開始這首歌的旋律就纏著他,一刻不停歇。幽魂似的遙遠的提醒讓明樓心浮氣躁,在書架上翻不到,坐在書桌前掐鼻梁,太陽xue直跳。在一個政治家面前最好不要撒謊。這么多年,蔣先生的眼神沒有變。誠先生拿著茶杯,仔細品茶。不是燒開的雪水,陳舊的茶葉,味道更糟。“至于我大哥,他是個聰明人,你說過,他怕亡國?!泵髡\語調(diào)沒什么起伏,“可能吧。我達不到他的境界。杜先生有句話說得好,我大哥這種人,是鯉魚跳龍門。我這種人呢,光是從泥鰍修煉到鯉魚就得上千年。”蔣先生看著他笑:“剛認識的時候,我最喜歡你的名字?!?/br>明誠一愣。“明誠,明善誠身。”明誠跟著笑:“我都不知道有這講究。真正的明善誠身,誰能做到?!?/br>“我到上海來看,你就做得很好?!笔Y先生神情懇切,他就是這么認為的。明誠放下茶杯,終于問了:“蔣先生,真的能沖破那個輪回嗎?”蔣先生笑容隨和:“嗯?”“明末,資本集中,土地兼并,管觴鉤結(jié)。您說過?!?/br>抗戰(zhàn)勝利后五億美元外匯儲備,三億三千萬不屬于國府。蔣先生喝一口茶。他似乎依舊有銳意進取的風(fēng)法意氣,還是那個又黑又瘦的笑意爽朗的青年。他一個人喝著茶,孤獨又寂寞。蔣先生讓氣勢鋒利的方大隊長去北平查賬??赡埽娴拇媪讼M?。一張唱片毅然決然掉下來,砸在明樓腳邊。明樓彎腰撿起,正是月圓花好。他把唱片放上電唱機。報紙上說倫敦奧運會的事。二十年前他在法國看荷蘭阿姆斯特丹奧運會英國嘲諷荷蘭天氣糟糕,繁華熱鬧和他沒關(guān)系。二十年后英國倫敦自己辦奧運會,繁華熱鬧還是和他沒關(guān)系。電唱機又跳針,唱片來回一句話:浮云散,明月照人來……明誠披著月光進門。月色是寧謐的暴雪。北風(fēng)卷地,沒有聲音。第157章夏天上海醒得早,市聲咕嚕咕嚕地醞釀陰謀。昨天蒸騰的暑氣拖拖拉拉蔓延一整夜,第二天清晨也不爽利。成群結(jié)隊的市民浩浩蕩蕩鬼鬼祟祟往火車站跑,唯恐慢了一步搶不到日用品。火車一節(jié)一節(jié)車廂是臨時的商店,在軌道上游弋。一旦太子爺?shù)那嗄攴?wù)大隊沖過來查,火車立即拉汽笛出站。青年學(xué)生熱血沖頭也還是怕死,只能對著幾米高的火車頭憤怒大聲喊口號:“打倒jian商!”“不準囤積居奇!”青年服務(wù)大隊招人順利,幣制改革一開始這些天真熱情的學(xué)生們就是最鋒利的爪牙。沖進商鋪抄東西,沖進富裕人家里面搜黃金,在路上設(shè)關(guān)卡每個人搜身。所有金銀外匯必須上繳,所有幣種必須兌換金圓券。一場激浪似的改革點燃了熱血,太子爺雷厲風(fēng)行的鐵拳重擊讓這個茍延殘喘的國家看到了希望。傳世戲曲里總是這樣,該是時候,有個人站出來力挽狂瀾。中央銀行門口的人排長隊等待兌換金圓券。什么打扮的都有,西裝挨著布褂,一概忐忑地白著臉。這茫然的神情燒灼的明樓的心,他進出中央銀行的門口,一路有人空茫茫地看他,一下一下地抽他。明樓低著頭,他沒法抬頭。幣制改革是暴風(fēng)里的烈火,稀里糊涂被燒成灰。富商大豪被逮捕,軍警高官被槍斃,槍子給金圓券開道。商戶必須賣東西,無貨可賣也不得關(guān)門。工廠必須生產(chǎn),無原料生產(chǎn)也不得停工。上海的小商鋪全都開著門,貨架上全都沒東西。空蕩蕩,迷茫茫,糊里糊涂。太子爺打擊投機倒把,上海市區(qū)里的商品嚴厲限價。手頭有貨的大商人想了個辦法,專在火車上賣東西。來人查就跑。上海老百姓為了口吃的拼了,排山倒海上戰(zhàn)場。誠先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