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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等了多久,內(nèi)廳門被打開,狂風(fēng)哀嚎著把暴雪沖進(jìn)家門,門口高挑的影子失魂落魄地站著。明樓站起,一手拿起燭臺,一只手伸向門外的人。他把他領(lǐng)進(jìn)家門。明誠身上都是雪,半干半濕,滴答水珠。明樓脫掉他的大衣,拉著他進(jìn)書房,脫掉外套,放熱水。明誠默默地泡進(jìn)浴缸,一聲不吭。明樓舉著燭臺去廚房,終于翻出一小把細(xì)面,燒開水下了。他按部就班地忙。明誠不在那幾年,他自己研究做面條,和面搟面,最后成品像面片湯。當(dāng)時他想應(yīng)該給明誠做一頓。幸虧有干面條。明誠洗好澡裹著晨衣坐在床上發(fā)呆,明樓舉著燭臺來回端了兩碗面進(jìn)書房,實在是有點燙,只好捏耳垂。清湯掛面,明誠拿筷子一挑,自己碗里有個荷包蛋。他鼻音厚重地輕輕抱怨:“這是留給孩子的。”明樓捋捋他的后脖頸:“所以給你。快吃?!?/br>明誠抽一下鼻子:“你竟然會下面條。”“我還能自己搟。明年生日面我做?!?/br>“你不是說你要遠(yuǎn)庖廚?!?/br>“咱倆輪著遠(yuǎn)?!?/br>明誠笑一聲,用袖子抹臉。“好啦?!泵鳂菗е?,拍背,“好啦好啦?!?/br>窗外大雪欺城,晦暗如淵。“這幾天太忙,吃完面條睡一會?!泵鳂怯萌岷偷统?,飄著哥羅芳的氣音安慰明誠。第160章明誠枕著明樓的胳膊睡一晚上。睡得不踏實,似乎很冷,縮在明樓懷里,輕輕顫抖。明樓緊緊摟著他。這世上,沒有比人的體溫更舒適的溫度。小米早上起床,自己洗漱,顛顛跑下樓。大爸端著托盤輕輕關(guān)書房門,對小米搖搖頭:“輕點。你爸爸睡著呢?!?/br>小米睜著圓眼睛:“爸爸生病了?”“昨天著涼了。你也當(dāng)心點,別感冒?!?/br>冬天的早上冷得凄清惶恐,小米躲進(jìn)廚房取暖。阿香開火做早飯,煙火香氣厚厚實實安全地籠著。明樓背著手看小米描法文圓體字。明樓專門給小米編寫法文課本,一篇一篇小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小米,小米有一個花園,每一朵花都和小米講話。“大爸,法國是外國?!?/br>“嗯,歐洲的?!?/br>“那地方什么樣呢?”“挺好的地方。你爸爸少年青年時期都在那里?!?/br>小米握著筆描得慢條斯理,明樓輕聲問:“單詞都記得嗎?”“記得?!?/br>“我要聽寫。”小米抱住明樓的腰撒嬌:“不寫變位行嗎。”“不行?!?/br>客廳里電話響,尖利刻薄的聲音鋸碎寂靜。明樓連忙快步去接電話,壓低聲音有些氣惱:“喂?”小米在廚房探出腦袋觀察大爸,大爸的表情陡然冷下來。沉默半天,大爸無力吐口氣:“知道了?!瓎栁易鍪裁矗课夜懿坏街袊y行的事情。什么?不清楚。既然全提走了,那就聽國府的。我沒有辦法。再見?!?/br>電話鈴到底吵醒明誠,他迷迷瞪瞪問:“大哥?”明樓進(jìn)書房,坐在床邊:“還好么?”明誠笑一笑。他俯身親吻明誠的額頭:“嗯不燒了。昨天晚上發(fā)抖一宿,家里缺藥,我正想著要不要開車去醫(yī)院問問?!?/br>明誠笑一聲:“不用去,肯定沒有。誰打電話?”“中央銀行的人。國府……從中國銀行金庫里抽了兩百萬兩黃金運去臺北了。”明誠瞬間睜大眼睛:“兩百萬兩黃金?中國銀行空了吧?”明樓沒回答。明誠翻個身,這里面說不定還有他的呢。明樓看他憤怒的背部有點想笑,忍回去,捋脖子捋肩膀:“不要生氣?!?/br>明誠悶聲:“真要去臺灣啊?!?/br>明樓默默地?fù)崦?。明誠突然翻過來,用圓眼睛盯明樓:“你是不是也去?”明樓笑笑:“要撤肯定不會帶我。有歷史問題的估計都不會帶,扔在大陸惡心惡心共黨?!?/br>“那是說,明臺會走?”“家里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黎科長是太子爺鐵桿,肯定要走?!?/br>明誠臉色發(fā)白,怏怏的。明樓輕嘆:“你別忘了,還有你。你是哪邊的?是不是得跟著走?”明誠一愣,馬上反駁:“反正我不走。你說歷史問題,難道我沒有?我這種幫會分子帶到哪里去都是麻煩?!?/br>明樓眼看明誠越說越火大,馬上笑道:“也有好事情。家里成立中國人民銀行,發(fā)行人民幣。以后我能找份打算盤的工作?!?/br>明誠看著天花板半天,郁郁:“我以后不知道能干什么。”明樓抿嘴。沒念完大學(xué)這事明誠一直耿耿于懷,這成為一個長久的缺憾。明樓低笑:“戰(zhàn)后你接著念書吧。我工作,供你念書?!?/br>明誠用圓眼睛認(rèn)真地看他:“說好了?!?/br>明樓親吻他的臉:“說好了?!?/br>兩人陷入沉默。戰(zhàn)后。從來沒想過戰(zhàn)后這個問題,全國解放了他們倆做什么呢?以前是顧不得想,現(xiàn)在是不敢想。百廢待興總需要人,他們倆前半輩子的人生全是為了戰(zhàn)爭。戰(zhàn)爭沒了,還能不能做回教授和學(xué)生呢。明誠忽然流淚:“咱們兩個還煩惱以后的工作生活,那么多人連這個煩惱都是奢侈?!?/br>“阿誠……”“我什么都做不了,大哥。我只能看著。全城搜查,那么多人被抓,我只能看著?!?/br>明樓握住明誠的手。“大哥我想聽你彈鋼琴?!?/br>“好。”客廳沉靜溫柔的鋼琴曲安慰著明誠,他疲憊入睡。明誠在家躺了兩天,睡得天昏地暗。他什么都不想聽,也不想知道??蛷d里說話的聲音讓他安心,明樓給小米聽寫單詞,小米奶聲奶氣耍賴,阿香在院子里曬被子,敲得梆梆響。明誠不想睜開眼。不知過了多久,他偶爾清醒,聽見有陌生人說話。明樓囑咐幾句,出門。明誠強行睜開眼:“大哥?阿香?”阿香連忙進(jìn)屋:“想喝水嗎?”“大哥呢?”阿香猶豫一下,還是照實說:“剛才青年服務(wù)大隊的人來找您,說有艘輪船炸了?!?/br>明誠滿頭汗,艱難喘氣:“炸了?怎么炸的?”“十六鋪那里傳過來的。大少爺說讓您多睡會兒,他去了?!?/br>明誠猛地坐起來,眼睛一花又倒回去:“他去做什么?應(yīng)該叫我?!?/br>阿香著急:“您坐都坐不起來,快躺好。我去倒熱水,您這汗出的……”爆炸的是江亞輪。海上一片尸體,有漂回十六鋪的。國府抽提黃金的事印證國軍要跑的事實,老百姓更要逃。十六鋪碼頭晝夜不停地運營,幾乎是整個上海最熱鬧的地方??只艍赫ブ詈蟮南M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