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香照顧明衍和小米吃飯，明誠在客廳接了個電話，把自己的笑聲吞回去，非常嚴(yán)肅：“好的大表哥，我正好沒事?！?/br>
撂了電話明誠穿外套：“我往佘山送點東西，你們先吃。”

阿香問：“我把昨天的橙子洗兩個給孩子們吃吧?！?/br>
“嗯你看著辦?！?/br>
明誠搞了些面粉，原本譚溯嬴過來拿，現(xiàn)在出不了門，只能明誠去送。這位“大表哥”夫妻說起來也是有意思，從法國到現(xiàn)在，世界大戰(zhàn)都停了兩口子沒有要和平的跡象。

譚小少爺對于父母的吵嚷非常習(xí)慣，以至于漠然。他懷念在明公館的日子，不會有人沒完沒了地哭。譚少奶奶一發(fā)脾氣就要摔東西，譚溯嬴一般不管。不過這一次實在不行，沒剩多少東西讓她摔了。譚少奶奶以前一個人唱獨角戲都不帶歇的，這下有人跟她對戲，整個佘山都熱鬧。一個花瓶照著譚溯嬴臉砸，真給砸出血。花瓶飛起落下碎在譚小少爺腳邊，他冷靜地看譚溯嬴一臉血拔腿離去，再看譚少奶奶站在原地哭得接不上氣，最后只好上二樓。囡囡以前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自己躲在房間里關(guān)著門。譚小少爺甚覺丟人，想敲門解釋。手停在門上，不知道能解釋什么。他對著門板半天，意興闌珊回自己臥室。

樓下譚少奶奶沒了戰(zhàn)意，下人才有膽子去拉她：“您這到底是圖什么？”

譚少奶奶立在一堆碎瓷片邊，絕望地發(fā)抖：“我就恨他什么都不說。你看，我鬧到這個地步，他竟然還是什么話都沒有?！?/br>
外面有聲進(jìn)來，門房應(yīng)付明家二少爺，明誠聲音朗朗：“我來送東西?！?/br>
譚少奶奶摔門回臥室，躺在床上，幾天沒起。

明樓連著熬夜，趕報告。他眼睛是亮的，不是被疼痛折磨出的精神，而是真正的喜悅。明樓伏在燈下奮筆疾書，明誠端一杯茶輕輕走進(jìn)來。

明樓聚精會神地寫，明誠在一邊看他。明樓伏案半天，才發(fā)現(xiàn)明誠沒睡：“怎么還不去休息？這幾天都在巡街，不累么?！?/br>
明誠笑笑：“沒事。你寫你的。給家里寫的？”

明樓點頭：“更重要更艱巨的任務(wù)不是入城而是接管。北平的接管非常成功，這是政治上的勝利。上海的順利接管是經(jīng)濟(jì)上的勝利，更不能松懈。”

燈光銳化了明誠的輪廓，他一直有蓬勃的少年氣息。明樓懷疑他即便年過花甲有可能還是這樣弦歌意氣。

明誠得意：“那你接著忙，我給你……襯衣袖添茶?！?/br>
明樓剛要接著寫，山摧石裂的巨響幾乎崩起茶杯蓋，明誠覺得腳下一軟，差點栽倒。巨響一聲砸一聲，整個上海仿佛是末日，頃刻間碎裂。

明樓和明誠一對視，明誠馬上跑出書房喊：“阿香？別害怕。我上樓看小米?！?/br>
小米是被嚇醒的，控制不住地哭。明誠抱住他，明樓跟上來，伸手一起擁抱他們倆：“別害怕?！?/br>
二樓的玻璃咯咯作響，驚懼地打顫。阿香一臉惶恐地跑上來：“怎么了怎么了？共軍炸城了？”

不，肯定不是。明樓和明誠心里卻同時一沉。

誠先生深夜跑到警備司令部氣急敗壞：“共黨打進(jìn)城了怎么著！到底怎么回事！”

虹口的方向火光撕咬夜色，窮兇極惡。警備司令部值班的人看見誠先生嚇得哆嗦，撥電話撥不準(zhǔn)。誠先生拎著他的領(lǐng)子把他掄到一邊，連著打了幾個電話，咆哮著怒罵：“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虹口怎么回事！”

誠先生摔了話筒踹門出去，值班的爬起來一撿話筒，碎了。

虹口大亂。海軍司令對上海江南造船所進(jìn)行了毀滅性破壞，轟炸廠房和機(jī)器。牽連附近民居，有傷亡。

誠先生的青年服務(wù)大隊天亮才進(jìn)虹口，從碎磚爛瓦里往外扒拉人。扒拉出來不知道怎么樣，沒有醫(yī)生，沒有藥品。明誠灰頭土臉一轉(zhuǎn)頭，突然看見好幾個白大褂，眼淚差點出來。

趙卉林還是那副冷冷的神情，彎腰進(jìn)行初步清創(chuàng)。明誠沖過去：“你沒走??？你怎么來了？”

趙卉林完全不想跟他廢話：“聽著，我們?nèi)彼??！?/br>
清創(chuàng)的場面和傷者的哀嚎刺激得明誠六神無主。他慌慌張張給明樓打電話：“大哥，怎么辦，缺藥，怎么辦……”

明樓的聲音溫和鎮(zhèn)定，哥羅芳安撫明誠的情緒：“大哥想辦法。沒事。不要擔(dān)心?！?/br>
第163章

說起來，那只是五月里平常的一天。

阿香起床，隔著柵欄大門看到街上睡著整整齊齊的士兵。她沒來得及害怕，一個又高又壯濃眉大眼的黑炭頭爬起來，對她敬禮，結(jié)結(jié)巴巴用上海話對她解釋：“老鄉(xiāng)……同志……姑娘，我我我叫殷其雷，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zhàn)軍的……團(tuán)長。我我我們只是在街上休息一下，您別害怕……”

阿香瞪著眼睛看他，撲哧一聲笑出來，越笑聲音越大，笑得殷其雷臉黑里透紅，一塊炭，漸漸燃起來了。

阿香的聲音驚動了明樓和明誠。兩個人走出客廳，街上睡著的士兵正好被阿香吵醒，紛紛站起整理軍容。高大的柵欄門外面站著個年輕軍官，被阿香笑得手足無措。

明誠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一愣：殷其雷？

殷其雷也看到明誠，被他打怕了習(xí)慣性一縮脖子，下意識想喊明教員，不過瞬間反應(yīng)過來，沒出聲。

明教員身邊非常有氣度的男人盯著殷其雷看，忽然笑得春風(fēng)化雨：“你們來了?！?/br>
大爸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回來，爸爸和香姨跟在后面。三個人的臉都發(fā)紅，神采飛揚。小米很好奇，香姨強(qiáng)壓下去笑意：“小米，洗漱吃早飯?！?/br>
明樓嚷嚷著要換衣服刮胡子。明誠幫他刮了胡子，翻出以前的西裝擺一床。明樓穿上一套，轉(zhuǎn)了轉(zhuǎn)，嫌不莊重，再換一套。終于選定西裝，明誠挑了相稱的領(lǐng)帶給他打上。離得太近，明誠感覺到他深沉的氣息，他突然覺得這是一只剛睡醒的虎，懶洋洋抻抻腰，躊躇滿志地醞釀著虎嘯。

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在明樓身上感受到如此澎湃的生命力。

明樓緊緊摟住他，吻下去。

瘋狂地吻，連啃帶咬。明誠經(jīng)常咬他，現(xiàn)在略遭報復(fù)。缺氧導(dǎo)致明誠在一剎那間幻聽，虎嘯貫徹長天。

明樓啃盡興，松開明誠：“出去吃早飯吧親愛的?！?/br>
明誠一抹嘴：“我等會兒?！?/br>
“為什么？”

明誠憤怒一指自己的嘴：“孩子看見怎么辦！你看你咬的！”

明樓沒吃早飯，燃燒似的興奮，拄著文明杖在客廳溜達(dá)，非常不安地等待。小米出聲：“大爸，來吃飯吧?！?/br>
明樓笑著搖頭：“大爸等人，可能一會兒大爸要出門。小米先吃?！?/br>
在小米的心里，大爸是沉穩(wěn)的，不動聲色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