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偏不，梗著脖子，腦袋一個勁往邁克爾臉邊湊，“請我吃飯?！?/br>
“沒錢?！?/br>
“胡扯！我聽說你家農(nóng)場雇了五百個工人。”

“誰放的屁？告訴我，明天一早我就給他漲漲教訓(xùn)。”

勞拉嘆了口氣，“你他媽為什么看不上我？”

這問題，邁克爾也直想嘆氣。勞拉身上彌漫著香水味兒，人工香精，香，但刺鼻?！澳闶悄械陌?，”他說，“我沒事兒干了嗎？看上個男的干嘛？”

“你不喜歡男的？”

“……”

“我就說吧，”勞拉得意地抬起一條眉毛，“你跟我一樣，我聞得出來?！?/br>
“我只是在琢磨，怎么揍你一頓讓你閉嘴。”邁克爾說，“容我提醒你，小雞女士，在密歇根州，你說這種話可是犯法的?！?/br>
“哦，那又如何？”勞拉眨眨眼睛，他所有的動作都挺夸張，像漫畫人物，“法律不許我愛你，那我為啥還要聽這玩意兒的話？”

“別瞎說八道，”邁克爾盯著幾個搖搖擺擺的醉漢，“快滾?！?/br>
“你到底看不上我哪點？”勞拉居然去摸他的大腿，邁克爾推開那只搗亂的手，板起臉，“我不喜歡男的，行了嗎？”

“你要是不喜歡男的，我明天就跟我爸姓。”

“你他媽不跟你爸姓？”

“我可不知道我爸是誰！我生下來就只有我媽！”

邁克爾無話可說，“對不起，行啦，霍克先生，請您下車吧！我忙了一天累得要死，請讓我這把老骨頭回去洗洗澡睡睡覺，好嗎？”

“你不老，邁克，”勞拉的手又伸了過來，“累嗎？我能幫你消遣消遣……”

那只手摸到了邁克爾的褲襠，猛地揉了一下。邁克爾抓起那只手就甩出去，太用力了，就聽“嘭”的一聲，勞拉尖叫，“你干嘛啊！你這個——”

“別碰我，”邁克爾下車，拽開車門，一把將勞拉扯到地上，“滾！”

“我他媽做錯什么了！”勞拉毫無畏懼，連滾帶爬地又鉆進(jìn)車?yán)?，“你憑什么打我？我的手肯定骨折了！”

“扯你媽的蛋，你根本沒骨折！”

“你罵人的樣子可真男人，再罵幾聲？”

邁克爾真的被這小子氣笑了，“我錯了，”他舉起手，“我道歉，行不行？快下車，我累死了，我得睡覺——”

“你和我試試唄，我教你，”勞拉抱著一只手，“我活兒很好。”

“不好意思，我沒興趣?！?/br>
勞拉哼了聲，下車離開了。邁克爾累得連澡都沒洗，一口氣睡到七點鐘，這才爬起來急匆匆沖了沖自己。刷牙時他對著鏡子打量自己，那是那樣，普通的褐色頭發(fā)、普通的褐色眼珠，普通的鼻子，嘴角微微上翹——老好人的面孔，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昆尼西則是他的反義詞，無論身處何方，他都如太陽般奪目，即便——

邁克爾停下了刷牙的動作，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想不起昆尼西的樣子了。

他有一頭金發(fā)，邁克爾緩慢地挪動牙刷，藍(lán)眼睛，太平洋深海一樣的蔚藍(lán)。他長得像尊雕塑，皮膚白皙，嘴唇紅潤。在這個季節(jié)，他經(jīng)常裹著一件粗毛呢外套靠著壁爐看書。他喜歡蘋果蘇打水，喜歡黑森林蛋糕，能把白香腸切成完美的等腰三角塊兒。他喜歡，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奇怪的書籍。他會彈鋼琴，彈。他不能喝酒，喝了酒就亂發(fā)脾氣，發(fā)完脾氣就變得頹喪而溫馴……邁克爾使勁刷牙，口腔充斥著血腥。急匆匆吐出泡沫，然后用毛巾擦臉，再看向鏡子，他的映像眼角通紅，鼻翼翕動。

“我忘記他了嗎……”

也許人比想象中更薄情。邁克爾在接下來幾天都無精打采。他去亞特蘭大出差，順道拜訪阿拉伯罕?肯特。小亞當(dāng)如今完全長成了青年，在一所著名學(xué)府攻讀博士學(xué)位?！澳阊坨R又厚了吧？”邁克爾打趣，“挺不錯，你快比我高了。”

小亞當(dāng)熱情地?fù)肀н~克爾，“嗨！你變得更帥了！”

他們一起吃了頓飯，小亞當(dāng)對邁克爾的經(jīng)歷特別好奇?！澳惝?dāng)初告訴我你要去德國，我很驚訝。我覺得德國全是廢墟，”他說，“到處是碎磚頭什么的……還有陰沉沉的可怕的德國佬。”

“嗯，是很多碎磚頭?！碧岬降聡~克爾的手就抬不起來，“德國人……就那樣。”

“你見過那個大學(xué)生嗎？”小亞當(dāng)眉飛色舞，“就是你講過很多次的那個，長得很英俊的家伙。他到底是哪個大學(xué)畢業(yè)的？你搞清楚了嗎？”

“慕尼黑大學(xué)?！?/br>
“哇，厲害！我在研究所遇到一些德國人，他們戰(zhàn)后才來美國……他沒繼續(xù)念書嗎？”

“不，我想……他是個工程師，對，應(yīng)該是位工程師。”

“做工程師也不錯，建設(shè)新德國需要很多工程師。”

“你說得對。”

小亞當(dāng)請邁克爾多來亞特蘭大“逛逛”，“南方暖和，”年輕人認(rèn)真地說，“太冷了對心情沒幫助……我想你需要多曬曬太陽啦，邁克?！?/br>
這么明顯？邁克爾吸吸鼻子。返回底特律后，他有些心動，考慮是不是真的搬到更靠南的地方，海邊也不錯。勞拉吊著一條胳膊，見了他就翻白眼。這可太糟糕了，邁克爾幾次三番想找他道歉，勞拉總是不搭理他。

這天下起了雪。邁克爾難得沒在辦公室加班，準(zhǔn)時下班回家。路上他碰到了勞拉，他還吊著胳膊?！拔?，”邁克爾搖下車窗，“我送你吧？”

“去你的，費恩斯先生?！眲诶瓫]好氣地說，但還是上了車，“你他媽的……我不會對你說‘謝謝’！”

“對不起?！毕卵┞坊?，邁克爾小心地駕駛車子，“那天我不該——好啦，對不起。”

“沒誠意，邁克?！?/br>
“那我請你吃飯？”

“不用，你也不會請我下什么高檔館子?！?/br>
“激將法在我這不管用，我是個葛朗臺?！?/br>
“葛朗臺是什么？聽著挺洋氣。”

“……”

“怎么了？”

“你家住哪？”

“我想去你家。”

“不行?！边~克爾停下車，“我不喜歡你這樣的，小雞?！?/br>
勞拉扁扁嘴，“那你喜歡啥樣的？”

“大學(xué)生?！边~克爾抓著方向盤，“大學(xué)生，金頭發(fā)，藍(lán)眼睛，高個子，瘦，腰很細(xì)，腿很直，喜歡讀書，會彈鋼琴……”

“哦，所以，你不喜歡我，你喜歡一個金發(fā)碧眼，又高又瘦，腰細(xì)腿長，喜歡讀書，會彈鋼琴的大學(xué)生？”勞拉嘲諷地笑笑，“這樣的男人會看得上你？我敢打賭，他屁股后面準(zhǔn)有一個營的男男女女?！?/br>
“不會?！边~克爾摸了摸兵籍牌，“當(dāng)然看不上我，他值得更好的。”

“那你不如考慮一下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