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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走路,只能爬著,只能蠕動。“他”蠕動得相當(dāng)吃力,后背上那根蒼白枯瘦的腿憤恨又無奈地做著蹬踏的動作,五根腳趾蜷縮起來,烏黑的趾甲向外掀著,露出甲蓋下黑紅色的腐rou。“他”的頭并沒有長在脖子上,柯尋沒有看到這顆頭在什么位置,眼前離他最近的,是這個“人”的一只手,確切地說是五根手指,他沒有看見手掌,只看見五根細長的手指像rou芽一般從“他”的肋下長出來,不斷地扭動著,抽搐著。乍看見這個“人”的第一眼,柯尋及時咬住了自己的舌尖,防止自己因驚而發(fā)出聲音,然而咬住之后就不敢松開了,怕一松開舌尖,胃里的東西就一股腦地涌出來。這就是棺材里的那個“東西”?李家的最后一個后人,為什么是這副樣子?眼前情形卻已經(jīng)不容他再考慮,聽到剛才那聲柴禾掉落的聲音后,這具混亂拼接成的軀體正在蠕動著,想要湊到聲源處一查究竟。怎么辦?柯尋相信這個東西的威力絕不似它現(xiàn)在所展現(xiàn)出來的這么緩慢無力,一旦它湊過來,看到他和牧懌然,會發(fā)生什么根本無法想象。一根蒼白的胳膊隨著這個“人”的蠕動滑過柯尋眼前的柴禾縫隙,這近在咫尺的距離,讓柯尋充分地感受到了那股來自死人皮膚上透著的寒意。這股寒意就像是幾十張死人的嘴唇,濕涼地貼上了柯尋的肌膚,并且迅速地穿透了皮rou,浸入骨髓。柯尋的身體難以自控地微微發(fā)起抖來,這顫抖甚至有越來越大的趨勢。是這個怪東西在作祟!柯尋想要控制身體,可身體卻根本不受他意志驅(qū)使。柯尋狠咬舌尖,一綹咸苦的血溢出唇角,但這仍然無法阻止身體里的冰寒和全身越來越劇烈的顫抖,直到連嘴唇都跟著哆嗦起來,忽被一根微涼的手指摁在上面。緊接著就被牧懌然的手肘悄無聲息地抵在了肋部,只覺他微微一個用力,一股鉆心的疼瞬間就襲遍了全身,要不是嘴被他摁著,柯尋險些就要疼得叫出來,腦門和手心當(dāng)即就冒出一層汗,那股流竄在骨髓里的寒氣登時消散了個無影無蹤。柯尋顧不得回味這股子疼,通過眼前的柴禾縫隙,他看到那個畸形人已經(jīng)翻滾轉(zhuǎn)挪地蠕動過大半個身體,在不知是胳膊還是腿的肢干遮擋處,一蓬虬結(jié)臟亂的毛發(fā)正在不斷地涌動。柯尋的目光順著這蓬毛發(fā)找向了它們的根部,就看到了一張烏黑干裂的嘴。毛發(fā)是從嘴里生出來的,由于它過于蓬亂,以至于這張嘴不得不大張著,露出了干癟的、腐爛了的、沒有牙齒的牙床。這張嘴緩慢地向下翻,肢干的縫隙中出現(xiàn)了一個塌鼻梁的鼻子,再往下翻,兩道下眼瞼出現(xiàn)在柯尋的視野里。就在即將對上這個“人”的眼睛的前一瞬,柯尋眼前一黑。柴禾堆的縫隙,被牧懌然用一直放在身旁的斧子柄輕輕地擋住了,動作靈巧又精準(zhǔn),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柯尋屏住呼吸,聽著柴禾堆外那個“人”的動靜。那個“人”并沒有離開柴堆旁,柯尋不知道“他”是在觀察還是在等待,“他”軀干上那些混亂橫生的肢體不斷地發(fā)出摩擦皮膚的聲響,這聲響干澀毛燥,像是患了瘙癢癥的皮膚患者,一搓身體,就會簌簌地落下魚鱗般的皮膚屑一樣。柯尋聽得渾身發(fā)麻發(fā)癢。幾分鐘之后,他意識到這竟然不是心理原因,他是真的,全身都在癢。這種癢不是單純的柔和的瘙癢感,它是一種毛糙的,像是表皮下生滿了密布的毛刺一般的刺癢。這種又刺又癢的感覺,讓柯尋痛苦難捺,恨不得直接撕下自己的皮膚,然后用又長又尖的指甲狠狠地把自己的血rou撓得稀爛。柯尋拼命地忍,他用力地攥緊拳頭,用指甲摳進掌心,想要減緩那里的刺癢。他狠狠地咬著嘴唇,恨不能把這發(fā)癢的唇rou一口咬下來吞進肚去。可惜無濟于事,全身上下的癢像遭到了反噬一樣成倍的增長,柯尋忍到目眥欲裂,想即刻就死掉的心都有。狠,真狠。這個畸形的鬼東西比親自動手殺人還狠。柯尋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忍到極限了,意識里一個聲音在替他痛苦地叫著:受不了了,真的堅持不住了,好想死,我要死!柯尋的意識告訴他,他渴望下一秒就趕緊死掉,他受不了這個,他寧可死。柯尋繃斷了意識里最后一根負隅頑抗的神經(jīng),他終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正要跳起來預(yù)備沖著墻一頭撞過去死個一了百了,就覺得脖頸動脈處突地被牧懌然一根手指用力地摁住,下一秒,柯尋就失去了意識。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柯尋看見牧懌然站在身旁,居高臨下地冷冷看著他。自個兒的半邊屁股正殘留著挨了一腳后的余韻。天色已經(jīng)微明,幾縷灰蒙蒙的光從木板窗的縫隙中透過來,灑在牧懌然精雕細琢出來的五官上。“天亮了?”柯尋一驚,從地上跳起來,“那畸形呢?”牧懌然沒理他,轉(zhuǎn)身往外走。柯尋想起衛(wèi)東,大步奔出去,轉(zhuǎn)瞬把牧懌然拋在身后,直沖向靈堂。靈堂的門口,那對紙糊的童男童女依舊分列兩旁,喜眉笑眼地看著來人。柯尋抬腳踹開屋門闖進去,眼前的情形幾乎讓他魂飛魄散——就見地上橫陳著兩具無頭尸體,其中一具只看身形他就知道是衛(wèi)東的!“東子——”柯尋艱澀地從嗓子里發(fā)出一聲喚,全部的精神和情緒在這一刻徹底崩潰,甚至記不起自己是怎么撲上去的,他不相信,不相信眼前死成這副慘烈模樣的是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如手足的好友,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受這個結(jié)果,整個胸腔像被巨錘硬生生砸裂——“……靠……你壓死我了……起開……”衛(wèi)東的尸體腔子里忽然冒出一句呻吟。柯尋愣在當(dāng)場,就見從“尸體”的脖領(lǐng)處緩緩地伸出衛(wèi)東的一顆大腦袋來,帶著滿臉的痛苦:“……起開!一邊兒嚎喪去!”“……東子,你……是人是鬼?”柯尋有些回不過神地看著他。“滾,你才是鬼,少咒我!”衛(wèi)東揉著被柯尋壓疼的胸口,狠狠吹出一口氣在他臉上,“看見沒,我還有氣兒呢,活的!”“……”柯尋看了他好半天,抬手抹了把臉,掩飾聲音里的顫抖,“你這一嘴口臭真能把鬼都臭活我告訴你……”“我又不跟你親嘴你管我。”衛(wèi)東緩了緩神,抬眼看見站在門口的牧懌然,噌地跳起身沖過去,“大佬!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大佬!我照你說的法子把頭藏起來,真的沒事!真的沒事!我活下來了!我活了!哈哈哈!恩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