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這個答案一點也不意外，即便這樣，他也不會恨倩碧。因為，一個愿意為了自己的國家犧牲的人，原本就值得人尊敬。

“那你還有什么話要和我說嗎？”謝元嘉艱難的開口說，“你也知道，我以后都不會來了?！?/br>
倩碧不肯看他，搖頭道：“沒有。”

謝元嘉眼中光亮暗淡了下來，他獨自坐了一會兒，從袖中掏出一樣?xùn)|西放在地上，“我沒有去過琉璃國，但我從自己的小金庫里找到一塊很好的琉璃瓦，記不清是誰給的了，昨夜想起來找了一晚上，送你?！?/br>
“雖然你永遠(yuǎn)也回不去故土，但是起碼……有東西陪著你，也許它不能跟你的故鄉(xiāng)相比，但我想它們一定都同樣的美麗。”

說罷，他從地上站起來，輕輕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轉(zhuǎn)身要走。

就在他即將踏出牢房大門的時候，倩碧忽然開口了：

“等一下！”

謝元嘉回頭看他。

倩碧手中死死抓著那塊琉璃瓦，手心都出了血，他滿臉都是眼淚，哽咽地說：“我改主意了，你、你留下來，再陪我一程吧?！?/br>
“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說，但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如果你真的愿意聽，我也愿意說一說?！?/br>
“我怕要是真的不說的話，就永遠(yuǎn)也沒機(jī)會了?！?/br>
“就算以后我死了，我也想這世上能有人記得我?！?/br>
“皇上。”

謝元嘉站在門邊，看著倩碧嚎啕大哭，不知為什么自己也跟著掉下了眼淚。

到底是誰錯了呢？

76、

“我娘是其實是中原漢人?！?/br>
倩碧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看著總算是恢復(fù)了平時的一些元氣，“我爹就是琉璃的王。當(dāng)年我娘跟著商隊行走，不幸遇上了沙塵暴走散了，是我爹救了她?！?/br>
謝元嘉抱著雙膝聽他說話,也不出聲打擾。

“我娘是地道的南方人,從小長在小橋流水的江南小鎮(zhèn)上,也沒見過什么大世面，就是個念過些書的小家碧玉。后來家道中落不得不舉家遷移,她便一直跟著我的外祖父行商，同我爹成親后，她也沒有一刻忘記自己的家鄉(xiāng)，時常同我說江南千般好。春雨蒙蒙,紫燕穿柳而過，青石板橋人來人往，小橋畫舫吳儂軟語?！?/br>
“我從小就很向往，想著要是有朝一日，我長大后一定要去江南看看，看那里是不是和我娘說的一樣那么美好,和我們大漠到底有什么不同,值得她到死都念念不忘?！?/br>
謝元嘉終于忍不住出聲問道：“可是，你爹為什么要把你送去當(dāng)臥底呢？你還那么小,又是他的孩子沒這么危險的事,不該由你承擔(dān)?！?/br>
“正因為我是他的孩子,他才要送我出來?！辟槐梯p聲說,“我們這些小國不像你們這些大國，平日里盡是些陰謀詭計互相算計，真要有什么犧牲的事，都盼著坑害別人家。我爹是琉璃的王，他要保護(hù)自己的臣民，就絕不能傷害別人家的孩子。”

“好在我上頭還有三個哥哥jiejie，去掉一個我，也不算后繼無人?！辟槐膛Φ男Τ鰜?，“我不恨我爹，他心里其實也是很疼我的，這些年……他也都惦記著我，我們雖然不能時常通信，但是過節(jié)的時候，他還是會給我捎上幾句話。”

謝元嘉的心疼得糾成一團(tuán)，他太懂這種寂寞孤獨的感覺了，獨自孤身一人身處千里之外的敵營，有今天沒明天，連個能交心的人都沒有。

“你不用露出這種表情，我沒你想得那么可憐。”倩碧想伸手碰碰他的臉，大約是想起自己一身血污，終于還是半道縮了回來，“我們琉璃的人沒那么矯情，大漠養(yǎng)出來的子民，雖然愛也自己的家人，但我們并不懼怕死亡，我們都相信神會保佑我們，死亡不過就是換一種方式繼續(xù)存在，永遠(yuǎn)守護(hù)自己的家園?！?/br>
“也許我死了，我就能在神的庇佑下去見我娘?！辟槐痰哪樕想[隱有光，“我為了自己的國家而死，神會優(yōu)待我的?！?/br>
謝元嘉悄悄擦擦眼淚，“會的，你阿娘一定為你驕傲?！?/br>
雖然明知這不過是一種給自己的安慰空想罷了，但是謝元嘉在這一刻是愿意相信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呢？”謝元嘉又問道，“你雖然六歲就離開了你爹，但在那之前一定有名字吧？”

倩碧撇撇嘴，“我本來的名字可不怎么好聽，皇上還是不要問了?！?/br>
“為什么??？”謝元嘉不解。

“賽爾婭這種名字一看就是個女孩子?！辟槐桃荒樀挠魫灒拔业暗耐鹾笊巳齻€兒子一個jiejie，他滿心以為我也是個女孩子，早早地就把名字給定下了。”

“賽爾婭……”謝元嘉喃喃重復(fù)了一遍，“我覺得還是很好聽的?！?/br>
倩碧哼了一聲，他低頭擺弄著手里的那塊碧綠琉璃瓦，“它和我家鄉(xiāng)的那塊湖顏色真像?！?/br>
“謝謝你。”

謝元嘉眨眨眼，“你喜歡就好?！?/br>
倩碧張口欲言，想了想后又咽了回去，“皇上，到了開春的時候，那些小鴨子真的會換羽毛嗎？”

“會的。”謝元嘉點頭，“等到天再暖和暖和，小鴨子就會長出來新的羽毛，我覺得很好看。”

倩碧一臉向往，“我們那里沒有鴨子，大漠里物資匱乏，要是能親眼見見就好了?！?/br>
“嗯?！敝x元嘉很想說帶你去看，但他自己也知道這話說出去也不過就是謊言。

“江南真的有就很多美人嗎？”倩碧又問道，“從前在淮淩王府，成天就在晴黯手下訓(xùn)練，偶爾出去執(zhí)行任務(wù)，也是去去就回，根本沒來得及看看那里的風(fēng)景，現(xiàn)在想想，有些遺憾?！?/br>
謝元嘉不知道怎么說話，只能低頭揪著自己的衣擺，手指微微的發(fā)抖。

“唉，你真的不要這樣?！辟槐虈@氣，“我們是敵人關(guān)系，死了個想殺你的人，你應(yīng)該高興點?！?/br>
謝元嘉看他這么沒心沒肺的樣子，有些憂傷的說：“可是以后，再沒人陪我說話了?！?/br>
倩碧一頓，面上也有些落寞，“別人都嫌我吵鬧，你也不討厭嗎？”

“不討厭?！敝x元嘉說，“我這個人太沉悶了，就喜歡聽別人熱鬧?！?/br>
倩碧眼眶微紅，“你不要對我這么好，我會舍不得走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