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擔(dān)心了，杜鳴鳳再怎么囂張也是不能和凌將軍匹敵的，他也就是憋屈而已?！?/br>
“可是為此玉梨園已經(jīng)好幾天沒生意了。”柳陌紅自責(zé)道：“杜鳴鳳擺明了不讓人去玉梨園聽?wèi)?，也不讓人找玉梨園去府上唱戲，有好幾次我都看到洪班主愁眉不展，玉梨園上上下下百十口人，哪能這樣一直沒有生意？連帶著綺羅也經(jīng)常被人在背后責(zé)罵……”

他停了停，輕嘆道：“都怪我……明明是我自己的私事，卻連累了整個(gè)玉梨園?！?/br>
洛梧有些氣道：“這怎么能怪你？你有沒有告訴凌將軍？他不管么？”

“杜鳴鳳手底下的人這幾日爺不安分，處處鬧事?！绷凹t無奈笑道：“怎么能再讓他分神來為這種小事cao心？”

“柳先生，洛大夫，到吃飯的點(diǎn)兒啦?！?/br>
老秦隔著門喊道：“是送到房里來吃嗎？”

“是，麻煩了。”

柳陌紅抬頭一望，果然銅鐘指針已經(jīng)劃過了十二點(diǎn)，自己和洛梧閑閑碎碎天南地北地聊著，竟不知不覺說了一個(gè)上午。

隨著午膳送來的還有藥湯，老秦笑道：“將軍早上走的時(shí)候特意吩咐過了，說是今天中午他可能趕不回來，讓柳先生您務(wù)必按時(shí)吃藥?！?/br>
柳陌紅紅著臉在老秦和洛梧帶著微妙笑意的目光中喝了藥，就見老秦不慌不忙地又拿出一塊酥糖來：“將軍還吩咐過了，說柳先生怕苦，吃藥得備著糖?！?/br>
洛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柳陌紅伸手接過酥糖吃了，看老秦像是欲言又止，便問道：“秦叔，還有什么事嗎？”

老秦猶猶豫豫地開口道：“方才玉梨園那邊派人來說洪班主病了，想請(qǐng)您回去看看……”

“什么？！”柳陌紅急切的站起身問道：“什么時(shí)候的事？班主病得重么？不行，我得回去一趟?！?/br>
說著便開始披上外袍。

“可是這雨這么大，人都跟著將軍去軍營了，不能送您……”老秦有些為難。

“怕什么，我自己叫輛車去?！绷凹t已經(jīng)穿好了外袍，抬步就向門外走去。

“誒，陌紅你不吃午飯了？”洛梧在他身后道：“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我是大夫……”

“不用了，”柳陌紅頭也沒回，遠(yuǎn)遠(yuǎn)答道：“你剛回來好好休息，我只是去看看。”

他撐開了手中的傘，沒料到雨居然會(huì)這么大，街上人跡全無，只聽得見大雨磅礴鋪天蓋地洶涌而來的聲響。

柳陌紅有些著急，別說車了，就連平日里總能看見的人力車夫也早已無影無蹤，因?yàn)榇笥甑木壒?，家家戶戶都緊閉著門，即便有行人，也是撐著傘匆匆跑過。

正著急著，他卻聽見身后有車停下的聲音，隨即便從車上跳下兩個(gè)黑衣人來，都帶著低低的帽子，語氣一片生硬：“柳老板，請(qǐng)跟我們走一趟吧。”

半空中霹靂傳來一聲驚雷，映得柳陌紅臉色有些發(fā)白。

果然是他預(yù)料中的去往杜鳴鳳府上的路。

雨水沖刷過石階，車卻并沒有在正門口停下，而是從后門的小路直接開進(jìn)了院中。

杜鳴鳳悠閑地拿著白瓷茶蓋漂了漂杯中的茶末，抬眼森冷笑著：“柳老板，別來無恙?！?/br>
他看著那站在自己跟前面色蒼白緊抿著雙唇一言不發(fā)的男子，精致如畫的面容混著幾分冷冷的倔強(qiáng)，透出一種奇異的魅惑。

“不愧是大上海首屈一指的戲魁。這眉眼長(zhǎng)得，難怪連凌將軍也忍不住動(dòng)心了。”杜鳴鳳將茶盅重重地?cái)R在香山木的桌榻上，清脆的一聲“嘭”，漾出一片散著幽香的茶漬。

柳陌紅仍舊沒有答話，指尖微微一顫，挺拔的脊背勾勒出單薄而筆直的身形。

“柳老板是聰明人，該明白今兒個(gè)我找你來的目的吧?！倍砒Q鳳毫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顧自地說道：“我還納悶兒呢，凌將軍竟也會(huì)做出這種荒唐事兒來，原來是為了柳老板，這就情有可原了。說起來，柳老板能和凌將軍相識(shí)，還是杜某給牽的線啊。旁人都說，這叫‘引狼入室’?！?/br>
“杜老爺這番話，怎么不上凌將軍面前去說？”柳陌紅掐了掌心沉聲道：“在下只是區(qū)區(qū)一介戲子，怕是理解不了您的良苦用心。”

“你不必理解?！倍砒Q鳳像是冷笑了一聲，“你只需要回去隨便編造個(gè)理由，不再跟凌將軍見面就是了。”

“若我說不呢？”

“這可就不好辦了。”畢竟是鮮血染出的黑道頭子，杜鳴鳳瞇了瞇眼，眼中盡是冷戾的殺意與狠絕，“杜某是個(gè)粗人，也就只會(huì)威脅這么一招了。至于這威脅，無非就是柳老板可得時(shí)時(shí)刻刻小心著自己的臉和嗓子，小心著洪班主和玉梨園，甚至小心著自己某天不明不白地便消失了。再說了，柳老板這心里也不是不明白，凌將軍對(duì)你，嘖，能堅(jiān)持得了多久呢？何必為了這一時(shí)歡愉，得罪杜某？”

“柳老板如今可謂是前途無量……”杜鳴鳳壓低了嗓子，“不過就算杜某比不上凌將軍這樣的地位與身份，若是想要在上海灘對(duì)付你，怕是連凌將軍也攔不住。柳老板也不希望凌將軍每日都會(huì)受到有人去軍營鬧事傷人這種報(bào)告吧？更何況，就算今日我不攔著你，你以為凌家會(huì)坐視不理？凌老爺子怕是早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不過是想借著我的手除去你罷了?！?/br>
“如今杜某把話也說明白了，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若是下次再‘請(qǐng)’柳老板到寒舍來，恐怕就沒這么客氣了?！?/br>
杜鳴鳳呵呵冷笑著，“杜良，送柳老板回玉梨園吧，杜某就不必提醒柳老板別在別人面前走漏了今日的風(fēng)聲吧？”

立時(shí)便有一個(gè)黑衣人引著神情有些恍惚的柳陌紅走出了門去，雨水順著屋檐蜿蜒而下，似能涼進(jìn)人的心里去。

<誰解傾城名花花下語>

綺羅剛關(guān)好了窗，便聽到洪蓮啞著嗓子從床上支起身來問道：“外面還下著雨呢？”

“是啊，這雨下了一整天了，也不見停的?！本_羅又去挑了挑香爐中的薄荷屑，據(jù)大夫說是燃著能止咳的，一絲一絲彌散著清雅幽香的白煙從榴花球狀的藥爐中裊裊盤旋而起，逐漸消失在半空中。

她話音剛落，余光便隔著門隙瞥見了柳陌紅的身影，急急開門迎道：“公子？雨下得這么大，沒淋著吧？”

柳陌紅撣了撣肩上的水珠：“沒有，我坐車來的，只在過回廊的時(shí)候淋了點(diǎn)兒……班主呢？怎么樣了？”

綺羅壓低了嗓子湊到他耳邊道：“大夫說是感了風(fēng)寒，加上近日心中郁結(jié)，才突然病倒了?！?/br>
洪蓮卻已經(jīng)聽到了簾外的聲響，從床榻上支起身來問道：“是陌紅嗎？”

柳陌紅連忙上前去扶他靠在了軟墊上，不過幾日的光景，洪蓮本就滄桑的面容更顯得衰老了幾分，從眼神中亦透出了蒼老的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