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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不似堂會那樣熱切嚴謹,配著三弦琵琶切切嘈嘈,一口吳儂軟語清麗如三月春雨娓娓道來,讓人耳目一新。茶館里唱的是那一出經(jīng)典的,在這樣山清水秀、新雪洗空的鬧市街頭,反有一種大俗大雅的韻味在里面。柳陌紅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捻起面前碟子里茶家自漬的梅子送到嘴里,聽到緊張?zhí)?,臉上表情還會隨著變化,蹙眉或是微笑,像是迷進去了。凌霄城倒是對這些話本中的兒女情長沒什么興趣,便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柳陌紅,在逐漸移步進茶館的陽光下,他眉角眼梢都隨著光影的變化更加精致靈巧,一顰一笑似是從畫里拓出來一般。一時竟也不覺得膩。只是柳陌紅到底不是本地人,有些生僻了的方言聽不懂,連蒙帶猜地囫圇過去,一場他居然也能聽得出幾句本行來,忍不住扯了扯凌霄城的袖子道:“有個地方唱錯了,是青城山下白素貞……”見凌霄城含笑謝謝地看他一眼,立刻羞得別過臉去不說話了。耳邊的吳儂軟語還在唱著,聽者卻沒有了方才的投入。——好像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纏繞住所有心神。桌底下的手被人握住了,十指相扣著。嘴角那抹微笑終究還是勾了起來。因為顧著要去聽社戲,午飯只隨意的吃了些,不過還是遲了,等柳陌紅拉著凌霄城擠上橋的時候,戲已經(jīng)開場了。橋上擠滿了看戲的人,河面上停著艘大船,搭著蓬臺,還掛著彩帶,大概是為了應個年景圖個喜慶。正在唱戲的是個女戲子,唱的青衣,長長的水袖一甩,挽出個漂亮的花來。凌霄城雙臂伸在他兩側(cè)虛護著他怕他被擠著,不過人群看著他那一身筆挺的軍裝,倒是也沒怎么敢往他那里擠。頭一次見識這樣的唱戲方式,柳陌紅只覺得新鮮,伸長了脖子踮起了腳尖向河面上網(wǎng)去,船系在岸上,船身隨著水波一陣一陣的微微漾動著,配上那長袖身段,看起來愈發(fā)靈韻動人。聽著聽著柳陌紅卻是覺出了不對勁來,“可惜了,嗓子倒是好,氣太虛了,聽起來軟綿綿的……”凌霄城只是微微一笑,沒有接話。再聽了片刻,唱了一個過門,他又皺起了眉來:“這句應該是要吊著嗓唱的,最考唱功了,她這么唱不行的……”凌霄城掃了一眼已經(jīng)有些異議地望著他們的人群,無奈的笑了一笑。柳陌紅渾然不覺,索性托著腮斜倚在欄桿上細細聽著:“啊……還有那個‘儂’字,要用賺音再拖一拍,不然唱不出那韻來……胡琴倒是拉得好,拉得真好,倒是彌補了唱的不足……”原本還喧囂著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都齊齊地望著他。“真的,要是能把那胡琴師傅挖走就好了……”他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一面回過頭去看凌霄城。這下總算是發(fā)現(xiàn)了不對經(jīng),周圍一道道目光都投向自己,他吃了一驚,臉“刷”的紅了。“我……我是不是說的太大聲了?”他悄悄地問著凌霄城。“這位小哥兒?!?/br>人群里有個老頭,像是那女戲子的戲迷,沖著柳陌紅長笑一聲,“您說得這么通透,想來也是行家,要不,您下去來一段兒唄?”被他這么一說,路人立刻也跟著起哄起來,柳陌紅不知所措地站在凌霄城身后,有些忐忑不安地緊抿著唇。起哄聲越來越大,漸漸地蓋住了那戲子的聲音,正好一折唱完,她便也停了下來,望向一旁,像是在詢問著什么。“你來。”只聽見船里緩緩傳出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你下來,唱一段?!?/br>他俯身一看,果然是梨清,抱著一把已經(jīng)被磨得泛起了陳年流光的胡琴,微微向他點著頭示意。“我……”柳陌紅張了張口,半天只推脫出一句:“……我不行的?!?/br>“有什么不行?!崩媲逯匦律暇o了胡琴的弦,“我倒想看看,他教出來的徒弟,是不是真能擔得起戲魁這名頭?!?/br>“唱一曲!唱一曲!”看熱鬧的人立刻跟著喊起來,柳陌紅趕緊回頭去找凌霄城:“霄城……”“想去?”凌霄城看著他那半是害怕半是興奮的眼神,淡淡一笑:“想去就去?!?/br>“可是……”他還是有些猶豫,輕皺著眉頭望了望那艘大大的戲船。“小子!”梨清突然拔高了聲音,對著他遙遙喊了一句:“來唱!”他的聲音本是衰微無力的,如今猛一聲吼中竟然仍能聽得出隱隱的膛音,毫不遜色于任何一個出色的旦角兒。柳陌紅被他這一聲吼,血液似乎都隨之熱了起來,忖度了片刻,一轉(zhuǎn)身走下橋去,上了船。那女戲子倒也不惱不氣的,被搶了份頭只是笑瞇瞇地沖他點了點頭,走進艙內(nèi)去卸妝了。梨清見他果真登了臺,略帶贊許地一笑,“好!你要唱什么?”柳陌紅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道:“白蛇傳?!?/br>他唱的也是青衣,有聽見了的路人紛紛交頭接耳,男子唱青衣,怕是難以出彩。梨清亦是頗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過并未說什么,也不指點他一二,略略思索了一會兒,便拉開手中胡琴。一旦開了場,柳陌紅便不再是柳陌紅了。那一個轉(zhuǎn)身一個眼神,活脫脫便是當年斷橋煙雨之中一襲白衣翩然若仙的白素貞。“驀然見一少年信步湖畔,恰好似洛陽道巧遇潘安。這顆心千百載微波不泛,卻為何今日里,陡起波瀾?”胡琴托著他的腔,咿咿呀呀地從河面上蕩開,如同一場連綿了千年的雨,依然能淋濕過往。他頭一次在這樣的地方唱戲,近處碧水,遠處寒山,放眼天地間初雪漫漫,腳下的蓬臺隨著船而輕晃著,似是身處長空之中,讓整個人都眼明心闊起來。他并不常唱這一出,但這并不妨礙他唱時的風采。他沒有上妝,沒有換衣,沒有戴頭面,甚至身上穿的都是早上出門前凌霄城給他系上的披風。但無端端的就是像。無端端地就讓人覺得,他披著一身煙雨,從那流光深處迤邐行來。“西子湖依舊是當時模樣,看斷橋,橋未斷,卻寸斷了柔腸……”他先前還中規(guī)中矩地唱,唱到后來來了勁兒,忍不住信手多加了幾個腔,梨清居然也絲毫不亂,弦音一轉(zhuǎn)胡琴便緊緊跟上,毫不落后顯澀。“……雷鋒塔怎禁得百世修來白素貞!”一折唱完,梨清還不盡興,又多拉了一個尾音,逼得柳陌紅跟著他把最后一句拉長了重復一遍,才算是收了聲。靜雪無聲飄落,一時間竟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