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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雙年點點頭:“我有分寸?!?/br>說罷轉(zhuǎn)頭去看他:“你呢?你也沒有娶妻的打算?”凌墨白沉默片刻,笑了笑:“再說吧……只是這些年,怕是不會了?!?,對不起?!?/br>凌雙年拍拍他肩膀,“你沒什么好對不起我的……你自己的路,終究還是需要你自己去走完?!?/br>“是。”凌墨白垂首,“這次媽、我和慕顏都會去英國,就您一個人留在蘇州……”“沒事的。”凌雙年寬慰道:“你忘了你爹我這大半輩子是怎么過來的了嗎……你們此去英國,近期內(nèi),就不要回來了。這世道……太平不了多久了?!?/br>“爸,要不……您也一起去英國吧。”凌墨白脫口而出道。“這怎么行?!绷桦p年斷然拒絕:“你弟弟還在國內(nèi)……別擔心我,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我就去臺灣,再去和你們會合?!?/br>“……好吧?!绷枘字蓝嗾f無益,“爸,您多保重,我們走了?!?/br>凌雙年無聲看著那遠去的車子漸行漸遠,直至連車影都望不到了,冬日里蒼白無力的陽光照在他的鬢角上,那幾根突兀的白發(fā)尤為刺眼。“老爺,”楊羨有些心酸的走上前,“進屋吧,外面冷?!?/br>正月里的上海比蘇州熱鬧不少,年還沒過完,連玉梨園都開門了。“公子,你可算回來了!”綺羅仍是那樣風風火火的樣子,一瞥見柳陌紅進了門,便歡喜的迎上來拉著他左右打量,“這次去蘇州,凌老爺沒有為難你吧?凌家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比皇宮還要好?……”她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一邊不停地問一邊親親熱熱地拉著柳陌紅往屋里走。柳陌紅耐心答了,卻見后院里一路上沒有多少人:“人都到哪兒去了?這個點兒,應該在后院里練功才是。”綺羅這才想起來跟他解釋:“都上外頭唱大戲去了,是林廳長特意請去的,聽說你不在,還遺憾了好一陣子呢?!?/br>“今年唱大戲怎么這么早?”柳陌紅皺眉:“往年不都是要正月最后一天才開始唱嗎?”“公子,你沒聽說?。俊本_羅訝然:“都說日本兵要打過來了,上海城里好些軍官太太都去臺灣了,林廳長呀、王部長呀、李司令呀,連船都準備好了,就等著過完年就走呢,所以才提前請去唱大戲的?!?/br>“日本兵?”柳陌紅瞪大了眼:“打進來?”“是呀,”綺羅壓低了聲音:“我去打聽過了,日本兵可兇了,就跟會吃人一樣,落在他們手上,簡直是生不如死。”“那……那班主有沒有說過怎么辦?”“班主倒是什么都沒說?!本_羅一撇嘴:“還能怎么辦,大不了就跑唄……反正玉梨園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臨近日落之時洪蓮才帶著一班子人回來了,似是唱大戲時多得了額外的賞頭,奔在前面的小徒弟們興高采烈地跑進院子里,身上還穿著打戲時的短褂,凍得鼻尖通紅,臉上卻是笑得爛漫,頓時熱鬧了起來。“班主,”月余不見,也確是有些想念,柳陌紅等洪蓮把道具頭面都拾掇好了,才敢走上去小聲道:“我回來了。”“回來了啊?!焙樯彽故菦]表現(xiàn)的太驚訝,瞇著眼打量他一番之后笑道:“不錯,沒瘦,氣色也好了。沒出什么狀況吧?”柳陌紅也跟著笑笑,“沒有,一切都好?!?/br>“那就好?!焙樯徥媪丝跉?,“先前還擔心凌老爺會為難你,現(xiàn)在看來是我多想了。”“班主……”柳陌紅猶豫了片刻,“你讓我去上的墳……我去過了?!?/br>洪蓮頓了一頓,“還像平時一樣?”柳陌紅一驚,一時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知不知道梨清的事,又想起臨行前梨清那斬釘截鐵地讓他保守秘密的叮囑,只好吞吞吐吐地想敷衍過去:“……一樣……”“那我就放心了。”洪蓮面色如常,淡淡的笑意掩蓋之下,看不出真實的情緒。傍晚的時候楊海去接柳陌紅,凌霄城沒有來。“將軍真的有事,”楊海生怕他多想,一個勁兒地說道:“過個年回來堆積的公務太多了,軍部那些人真是,電報都快把箱子堆滿了……”“楊大哥……你不用解釋那么多?!绷凹t失笑:“我明白的。”楊海愣了愣,也笑了:“果然最近事太多了,都忙糊涂了。”“怎么……最近你們很忙么?”柳陌紅又隱隱不安起來:“我聽人說日本兵要打進來了,不會是真的吧?”——他實在是無法想象,連上海這樣繁華昌盛的大城市也會染上戰(zhàn)火。楊海臉色凝重起來,“現(xiàn)在還不能預料,不過應該是真的。”瞧見柳陌紅聞言怔住,他連忙又笑起來:“不用擔心,有將軍在呢。”沉默半晌都不再有人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柳陌紅輕輕開口道:“對……有他在呢?!?/br>車輪碾過雪地,沿途的店鋪大多數(shù)仍然是關著門,從飯館到當鋪,還做著生意的屈指可數(shù)。“等一等!停車!”柳陌紅一面向窗外張望一面急急地對楊海道。楊海也注意到了些不對勁來,停了車跟著他沖出去?!战翘幠羌覠o比眼熟的“洛氏醫(yī)館”,此時竟還亮著燈開著門,那寥寥的燈光在暮色之中格外顯眼。柳陌紅心里一時百感交集,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兒。離得越近越是忐忑——是了,就是這家醫(yī)館,連招牌也沒換,絕對錯不了的。“洛梧!”柳陌紅推了門進去:“你回來了……”聲音驀然止住。“先生您找誰?”藥柜后坐著的是個須發(fā)皆白年近花甲的老頭,帶著個厚底的老花眼鏡:“抓藥還是出診?”“我……我找洛大夫?!绷凹t喘著氣道:“他在嗎?”“我就是洛大夫啊,”老頭樂了,“您找我?”柳陌紅這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來,洛梧曾經(jīng)跟他說過洛大夫是自己的養(yǎng)父:“我找洛梧,就是您的養(yǎng)子,那個小藥童……”“……洛梧?”老頭的眼睛在玻璃片后頭細細一輪,閃爍著明顯是打量和懷疑的目光:“我不認識什么洛梧……老頭我鰥居多年,從沒有過什么養(yǎng)子,五年前去四川一帶投親去了,最近幾個月才回來,以前在我這抓藥的是我本家侄女兒?!?/br>“這……這怎么可能?!”柳陌紅扶住門框穩(wěn)住身子:“您是說……沒有洛梧這個人?!”“是呀,沒有?!?/br>老頭扶了扶眼鏡,點頭回答道。<紅燭呼廬宵不寐>在洛氏醫(yī)館的事柳陌紅終究還是沒有向別人提起,他不說,楊海自然也不會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