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把自己打的那個叉涂掉了。

這一天下班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大雨。門口的馬路排水不暢被淹了，大量員工選擇走側(cè)門離開。

顧永年出了電梯，被側(cè)門這邊的人潮嚇了一跳。

員工很多，人聲嘈雜，沒人注意到人群后方一位渾身煙氣的老總。

顧永年也從不知自己目力這么厲害。

只是一眼他就從那么多人之中看到了展瀚冬的背影。

展瀚冬撐著一把很大的傘，正一個個地將沒有帶雨具的女孩子送到各自的車邊，或是側(cè)門外面的公交站。

他的袖子挽起來，露出精壯的手臂，襯衣前后都被淋濕，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女孩們把紙巾遞給他，他胡亂擦了擦臉，繼續(xù)舉著傘送人。

蠢貨……顧永年心道。

他站在電梯間的角落，默默看著人群之中的展瀚冬。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有一點想他的。小指甲蓋兒那么大的一點兒。

畢竟自那日展瀚冬跟他說出那番話之后，兩人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也沒有任何交流了。

雖然在同一個地方工作，但兩人職位不同，樓層不同，甚至搭乘的電梯、出入的路口也完全不同。

想見面有很多方法，一旦不想見，也有很多方法。

顧永年不知道展瀚冬是否會因這一個月的沉默而思念自己。在看到展瀚冬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那么想念這個人。

想站在他面前，想擁抱他，想親吻他，想聽他說那些有用無用的一切話。

女孩們走得差不多了，展瀚冬幾乎渾身濕透。此時雨勢漸漸又變大，沒有離開的人們面面相覷，有些干脆轉(zhuǎn)身打算回到樓上，等待雨停。顧永年以為展瀚冬也會轉(zhuǎn)回來，一時有些緊張。但展瀚冬抖了抖那把傘，仍舊站在門外。

那日展瀚冬跟他說出那件事的時候，顧永年以為他在開玩笑。

因為氣惱自己之前在床上發(fā)怒了，所以展瀚冬以這種方式來報復(fù)——顧永年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地吻他，讓他別玩了。

但展瀚冬非常認(rèn)真，一字字地重復(fù)了一遍。

這不是玩笑，可太像玩笑。

顧永年離開展瀚冬家里的時候有種無法形容的荒謬感。他似乎置身在一個黑色幽默的影片里，銀幕之外觀眾哈哈大笑，銀幕之上是他茫然面對生活突如其來的一個玩笑，不知該擺出什么表情應(yīng)對。

因而更顯可笑。

他憤怒了一陣，難過了一陣，在車?yán)飷瀽灥爻闊煛?/br>
路燈被樹叢掩映，照亮車前蓋的一大片地方，反射出一片明亮的光。

顧永年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在展瀚冬心里居然是這么一個角色。

他不明白展瀚冬到底是多么迷戀張司遠(yuǎn)，也不懂展瀚冬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一支煙抽完，他想到自己，也覺得好笑：展瀚冬不難理解，只要回頭看看他顧永年曾經(jīng)是怎么做的就知道了。

足陷泥淖無法自救，看到相似的稻草就先想方設(shè)法抓在手里。

這稻草能不能把他救出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稻草可提供的慰藉。

虛無的希望，可憐的撫慰。

要說不難受，那是不可能的。

饒他顧永年心腸不軟，又經(jīng)歷了一些風(fēng)波，可在這種直抵內(nèi)心至軟處的事情上，從來沒辦法干脆處理。

當(dāng)日的范景是一樣，今天的展瀚冬也是一樣。

當(dāng)然也是生氣的。生氣之余又有些心疼展瀚冬。

他跟顧永年說的時候，顧永年正看著他眼睛。他輕易就從青年的眼神里讀懂了猶豫，或許還有幾分愧疚。

顧永年一直在回憶展瀚冬的“愧疚”。

開始的時候他同樣把展瀚冬當(dāng)做范景的替身，但他從來沒覺得愧疚，因為自己也算坦坦蕩蕩。展瀚冬隱瞞了內(nèi)心秘密，和他這樣廝纏——可是若沒有感情，從哪里生出愧疚？

把之前相處的細(xì)節(jié)全都回憶起來，顧永年意識到展瀚冬對他是有感情的。不管現(xiàn)在是深是淺，但展瀚冬沒有將他純?nèi)划?dāng)做張司遠(yuǎn)的配音演員。

念及此處，著實高興。高興之余，反而更難受了。

眼看人越來越少，展瀚冬仍舊站在外頭。雨淋不到，但衣服濕了，被冷風(fēng)一刮還是很難頂?shù)摹?/br>
顧永年遲疑片刻，終于抬腿走出去。

就在他起步的時候，展瀚冬也低頭打開了傘，走下臺階。

顧永年連忙緊走幾步：“展瀚冬！”

展瀚冬停了下來，轉(zhuǎn)身抬頭看他。兩人一上一下站在臺階這里，身后是萬分好奇的保安。

“雨太大?！鳖櫽滥昀潇o地說，“我送你回去吧?！?/br>
展瀚冬靜靜看他一會兒，忽然笑了笑：“我以為你看到我這里，所以不會走出來了?！?/br>
顧永年一愣：“你知道我在那里？”

話一出口立刻想捅自己兩刀：問得太蠢，底兒都掉了。

展瀚冬臉上無甚表情，只是平靜點頭：“我看到你了?！?/br>
顧永年一下就說不出話了。

……你眼力也不錯。他想。這么多人呢。

這場雨下得極大，路上連擁帶堵，半小時的路程開了一個半小時還沒完。

兩人坐在車?yán)?，很平易地聊天?/br>
項目告一段落了？

你們不用加班了吧。

地下停車場的排水不搞不行了，都淹了一半。

似是什么都聊，又始終都沒有核心。

顧永年不由得想起年前那一次，也是在車?yán)镎勗挕．?dāng)時像是彼此試探，現(xiàn)在卻是彼此躲閃。誰都不會提起那天的事情，這一點默契還是有的。

眼看堵得越來越厲害，展瀚冬餓得受不了了，從后座拿起雨傘就跑了出去。顧永年嚇了一跳，隔著車窗發(fā)現(xiàn)他是跑到了路邊的快餐店里。

快餐店里也沒什么可吃的東西了，展瀚冬選了三份套餐，沉甸甸地拎回車上。

顧永年還是第一次在車?yán)镞@樣吃飯，因為對方是展瀚冬，也覺得挺有意思。

吃完了，還是展瀚冬拿去丟。車龍仍舊一動不動，據(jù)說是前方發(fā)生追尾，整條路都堵住了。展瀚冬鉆回車?yán)?，頭發(fā)濕了一半，他撓了撓又甩了甩，末了突然想起這是顧永年的車，連忙去擦。

“沒關(guān)系，舊車了。”顧永年忙說。

“那也很多錢。”展瀚冬擦凈儀表盤上的水珠，“別弄壞了?！?/br>
吃飽了，反而沒話可說。兩人簡單譴責(zé)了一通快餐店里的清湯何其清淡，然后就無言了。

車?yán)锏某聊行擂?，展瀚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從自己包里掏出一份計劃書?/br>
“有兩個問題想問你?！彼⑺⒌胤_，“組長放假了，一時半會兒問不到人?！?/br>
顧永年：“你說。”

“御園萬景第一期的宣傳方案D當(dāng)時是誰做的？”展瀚冬盯著紙頁，“很有趣啊，里面提到的生態(tài)園林不僅僅是一個概念，和設(shè)計是可以結(jié)合起來的。不過這個方案沒被通過，太遺憾了?！?/br>
顧永年奇道：“你們想做這個？”

“想跟這個前輩溝通溝通?！闭瑰瑏砹司?，“還有第二個問題，方案D后面附帶著幾份研究報告，我找不到原本，其中有一份是德文的，如果能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