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私的他啊，無法容忍被這樣殘酷地拋棄，哪怕如同往常一樣被同族嘲笑也好。無法飛翔的鳥兒，不能被稱為鳥。

風帶來可怕的訊息。

弋秦曾經生長的族群死于人類的槍

。也許弋秦的確是個令人厭惡以存在吧。他甚至帶著卑劣的高興，注視著族群被扒皮拆骨，漆黑的羽骨像最精致的工藝品，有一種神奇的魔力。

他大笑著，他歡呼雀躍，他笑著感謝著眷顧他的命運，因為無法飛翔而好運地生存了下來。但這種被死者的魂魄簇擁著的滿足感很快就消失了。他再次清楚地意識到孤獨的痛苦。

身體本能地渴望著誰來將他帶離。

鳥兒渴望著飛翔，這種渴望烙印在鳥兒的身體中，變成了本能。從遠古開始，他們的祖先就在天空翱翔，俯視大地，俯視綿延不絕的群山，看不見盡頭的河流。

生于天空，鳥兒生于天空。

但隨即，弋秦的心中便沒有了這些情感，他撐著頭，忽然想起了自己為什么不會飛翔。面前突然出現(xiàn)的人，眼中帶著悲傷，他向弋秦走來。

弋秦，本來就是人類。

那是一種神奇的鳥兒，羽骨漆黑，羽毛潔白?？梢曰沓扇?，在極度絕望的時候能夠強行和其他人互換身體。

那一年弋秦與他相遇在一個茶肆。他白衣翩翩，眉心有羽毛似的印記。那時，弋秦就知道了，他是什么樣的存在。

也許是羨慕，也許是好奇，也許是出于某種他自己都忘記的目的。弋秦自然地接近了他，把無家可歸的他帶回家，教他識字，教他屬于人類社會的秩序，教他一切能將他約束起來的東西，弋秦想擁有這只潔白的鳥兒。

也許是這種意圖實在太明顯了，很快弋秦就被他質問。

“為什么要接近我？為什么要阻止我離開？”

弋秦笑著，墨玉的眼中似乎帶有鮮明的獨屬于人類的情緒，但深處卻是一片冷寂。他真誠地回答：“卑劣的我想要獨自占有你。想聽見你只為我一人唱出的歌聲?！?/br>
在這只漂亮的鳥兒毫無防備的時候，折斷他的羽翼，聽他的骨與血交織而成的伴隨著痛苦的呻♂吟的樂曲，享受著他眼中的憎恨變成恐懼，恐懼變成絕望，潔白與自由被囚籠玷污，美麗的心靈變得不堪。

他再次為弋秦一人唱起了歌。他化身成人，衣袂如雪眉心有羽毛似的印記，眼神空洞而絕望，再也無法流出淚水。因為失去了記憶，而染上了人類情緒的弋秦啊，厭倦了他的歌聲，將自由還給他。

他卻愣住了，淚水不斷地滴落。他在無聲地哭泣。

“為什么要哭??？我已經把拿走的東西全部還給你了?！?/br>
失去了雙翼的他用人類的手擁抱弋秦，空洞的眼睛映出弋秦帶著孩童般天真的笑容。這種神奇的鳥兒強行與弋秦交換了身體，弋秦睜開了眼，便聽見。

母親對他說，她會把他留下，因為他不會飛。

弋秦想起來，自己并不是鳥兒，而是一個人類。

但這時他已經沒辦法逃走了。那個用著他的身體的家伙抓住了弋秦的身體。

“這次輪到你為我唱歌了?！?/br>
潔白的羽毛在撲騰的時候掉了些許，弋秦放棄了掙扎。不知是不是因為脫離了人類的身體，現(xiàn)在的他對于情緒的感知越來越差了，越來越無法理解，此時此刻應該用什么樣的情緒去表達內心的情感。

其實，是沒有波動的吧。理智告訴弋秦，他不會有生命危險。某種聲音又在告訴他，他需要去接近面前的這個人。

全身開始發(fā)熱，心臟的劇烈地跳動，聲音響到跟敲鼓一樣，羽翼被拉扯著變形，骨骼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好像被打碎了，然后重新拼接在一起一樣。

這是變成人的步驟嗎？

全身上下都傳來劇烈的疼痛，弋秦卻覺得這種痛苦異常地遙遠，遠到似乎在另一個次元。

“你叫，什么名字啊？”虛弱地撐起身體，下意識地露出醉人的笑容，即使如此狼狽不堪的樣子，他看上去依舊那么漂亮。

“羽，羽毛的羽。”羽俯下了身體，把弋秦抱起來。無論容貌如何改變，這種刻在骨子里的如孩童般的惡劣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羽又回想起那個時刻。

“為什么要哭啊？我已經把拿走的東西全部還給你了。”怎么可能全部還回來?。课乙呀洸粫w了。

“羽，你的話說的流暢很多了呢?！辈恢諗康負芰弥鸬纳窠?，弋秦卻毫不在意接下來將要面對的事情。

“啊，拜你所賜?！?/br>
建起巨大的籠子，鋪上天鵝絨的地毯，把鍍金的鐵鏈拷在弋秦的腳踝上，羽小心翼翼地在腳銬和肌膚相接的地方墊上厚厚的鵝絨。明明曾經被那樣傷害，卻依舊這么溫柔呢。溫柔，是不是這種鳥兒的天性？

“為我唱歌吧?！庇痍P緊了籠子的門，“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籠中鳥了。”

籠中鳥呢。聽起來好像挺有趣的。

日日夜夜，重復唱著同一首歌。聲音空靈，但也只有空靈這一點可以被夸獎了。

羽漸漸地把辦公的地方搬過來，不厭其煩地聽著這毫無特色的歌聲。有時候，他又不工作，只是靜靜地站在籠子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為什么從來不感到絕望？”羽的聲音很輕，微不可聞。

但弋秦還是聽見了。

月色如水，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金絲籠里，一切事物都染上了月光的清冷，迷離。

“因為是你啊。我虧欠你的?！碑斎唬@是騙人的。弋秦笑的甜蜜，不過是無所謂而已，不過是本能讓他待在羽身邊而已，不過是對于自己的現(xiàn)狀無感而已。

大概是竊取世界權限的本能？記憶太過殘缺了。

“你沒虧欠我?！庇鹜蝗换剡^頭，眼中帶著淚水，“我恨你！”

“我恨你啊！”

愛與恨不同，恨總是需要一些理由，無論是客觀存在的，還是主觀臆想的，都能夠導致恨。但愛不同。

被折斷了飛翔的羽翼，被關在籠子里，只為弋秦一個人歌唱，無論多么不甘，無論多么痛苦，無論多么絕望，無論多么怨恨，不可否認的是，羽以這樣的姿態(tài)存在著，被馴化著，成了漂亮的金絲雀。如今的他心中的，除了怨恨，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存在。

“怎么又哭了？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地方嗎？”

當然有?。槭裁幢煌瑯訉Υ?，你卻從來沒有怨恨的情緒！為什么被同樣對待，你卻沒有只注視著我一個人！為什么你不能被我馴化！

世界開始破碎，進入輪回。

“喂喂！到底要我重復被關幾次才甘心??！”不正經地抱怨著，弋秦沒心沒肺地笑出聲，他的臉上依舊是孩童般的惡劣?！霸龠@樣下去我真的要呼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