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音浪伴隨著狂風(fēng)朝自己撲面而來，頓時兩耳嗡嗡，幾欲眩暈跌倒。

楚笑之一把將他扶住，朝王犇伸手：“東西呢？”

王犇從馬上解下包袱遞去，楚笑之將包袱抖開，竟亮出一件江北大營的軍服來。

“我能有此計，當(dāng)然會準(zhǔn)備萬全。兄弟們，扒出來給人家瞧瞧！”他一聲令下，五十名大漢全扒開外衫衣領(lǐng)，露出底下的統(tǒng)一軍服。

原來楚笑之早就預(yù)事在先。他行伍出身，對軍中規(guī)制了如指掌，教人仿制軍服亦不在話下。他們行刺總兵并非突然起意，因此這些服裝也是一早備齊。裴秀卿看了瞠目結(jié)舌，不禁對楚笑之的城府智計有了新的認(rèn)識。

“等到入夜，又有這身狗皮，潛入府衙應(yīng)該不是難事。你盡管跟著王犇去，到了大營他自會安置好你?！背χf到一半語調(diào)柔軟下來，“不必多慮，好好休息，等我捷報就是。”

“可是……”裴秀卿還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該說什么。他明白，自己是無論如何難留住他了。

王犇將楚笑之坐騎牽來，后者一躍而上。裴秀卿望著那逆光的背影發(fā)怔，樹影斑駁，映在楚笑之身上，讓他望去仿佛披甲的天兵，威武軒昂地迎向他的戰(zhàn)場。

王犇將裴秀卿向旁邊一讓：“請上馬?！?/br>
裴秀卿被扶上馬，抬頭見楚笑之已策馬奔出數(shù)丈，忽然勒馬回頭，朝他：“請靜候佳音！”

不知怎的，裴秀卿忽然就有些眼熱，手指絞緊了韁繩，下巴重重一頓：“嗯！”

他的聲音細(xì)若蚊蠅，以楚笑之的耳程應(yīng)當(dāng)是聽不見的，但他卻仿佛聽見了似的，綻出個明朗的笑來，一鞭抽在馬屁股上，跟著身下的四蹄飛躍，帶向他沖向戰(zhàn)場去了。

17.

裴秀卿被送到之處，是曲水江邊一座頂不起眼的茶棚。王犇一路寡言少語，便是裴秀卿問話也只是敷衍對答，怕是嫌棄他累贅，又遺憾自己不能沖鋒陷陣，所以遷怒于人。裴秀卿看得明白，不去自討沒趣，獨自騎在馬上遠(yuǎn)遠(yuǎn)跟著。二人一前一后像是沒有相干，穿林涉水的也無甚話說。

裴秀卿不擅騎馬，但他胯下是楚笑之留下的坐騎，攀高走低如履平地，且靈性得很，走跑快慢都用不著人鞭策，見前頭王犇停下便緊跟著停了。二人拴馬坐下，茶棚小二立即有眼色地上前招呼。少傾，吃喝上桌，裴秀卿一摸茶壺還燙著，咬了口饅頭也是甜的，嘴角微微一撇，搖搖頭便哂笑起來。

“怎么？”王犇挑眉。

裴秀卿：“這細(xì)面饅頭倒是不錯，麥茶也不算澀口?！?/br>
“那還有什么不滿意的？”王犇臉色拉下，“難道來這地方還要山珍海味地伺候你，什么命這樣金貴？”

“呵，要說也的確沒什么可挑的，荒山野嶺能趕上這樣的店家，算是燒了高香了。只不過……這茶棚是你們的暗哨吧？”

王犇微微驚訝，壓低了聲音：“你怎么知道？”

“要真是出來做生意，誰會舍得拿這么好的茶葉沏茶，還天天蒸新鮮的饅頭待客？怕是有口涼水和隔夜饅頭就不錯了，都是賣給過路客的，沒人指望老客回頭，賺得一筆是一筆，能宰多少是多少?！迸嵝闱淝们貌鑹兀澳銈冄?，生怕自己做得不像，力氣使過頭了。回頭告訴管事的兄弟一聲，賣不掉的饅頭別急著拿回去給大家伙兒當(dāng)口糧，留下點隔天再賣，這才像個jian商的樣子，不叫旁人起疑?！?/br>
王犇聽他說得有理，沒有反駁，只是冷冷應(yīng)道：“果然無jian不商，越是下九流就越蠅營狗茍。”

裴秀卿知道自己這身裝扮打一照面就被人看出了行當(dāng)，也不避諱，不客氣地照單全收：“好說，討生活自然有討生活的難處。要是站直了腰桿能吃飽飯，誰還愿意提心吊膽落草為寇，你說是不是？”

王犇板起臉：“我們跟你不同，我們不是土匪?！?/br>
“是是是，這話我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你們是被逼無奈，不是為虎作倀?！彪S即他又小聲嘀咕，“還有句話叫逼良為娼呢，我遭了這么多罪，也沒見天天掛在嘴上。憑什么只許你們清白，換我就是活該？”

王犇聽見了，知道比牙尖自己是斷無贏面，當(dāng)下裝作喝茶，不再與他爭辯。

夜色已近，茶棚中過客漸稀。小二與王犇使了個眼色，開始收攤打烊。裴秀卿瞥眼瞧見天色，當(dāng)下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討厭自己，湊到王犇身旁問：“他們是不是已經(jīng)動身？一會兒信號長得什么樣子，這里能不能看清？你不妨告訴我，我?guī)湍阋积R盯著，免得一個走神，錯過可就糟糕了?！?/br>
“錯過不了?！?/br>
裴秀卿氣他心眼太?。骸澳阍趺粗溃慷际莚ou/體凡胎又沒有火眼金睛，多一雙眼睛幫忙總是多一番助力。你支支吾吾的無非是怕我壞事，要不是你們當(dāng)家苦苦求我，我才不稀罕跟你去那什么勞什子的大營呢！呵，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王犇被激得來氣，但還沒來得及出言回斥，就見小二匆匆忙忙地跑來，附耳低語了幾句。只見他臉色驟變，當(dāng)下也顧不上裴秀卿，跟著小二一同趕往江邊碼頭去了。

原來曲水江上游連日暴雨，入夜江水暴漲。水流湍急，把他們系在江邊的十艘渡船沖走了三艘。這些船本來是備著以待增援或撤離之用，但人算不如天算，現(xiàn)下江上風(fēng)高浪急，剩下的船就算搶下了，能否成功渡江也是未知之?dāng)?shù)。

“這江有多寬，泅水能不能通過？”裴秀卿見到二人急得陣腳大亂，忍不住問。

小二知道他與王犇同行，不能算是外人，便答：“我天天守在江邊，水性倒是還成，即便現(xiàn)在水急，渡河也應(yīng)該不是問題。但別的兄弟們就不好說了，萬一不巧有負(fù)了傷的，泡了水那影響可大可小。你看看這水勢，稍一泄力保準(zhǔn)要被沖到下游去?！?/br>
裴秀卿一下想起楚笑之，他肩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一沾水保不齊又要裂開。想到此，他眉頭立時擰緊。

王犇與那小二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時也不及細(xì)想，手忙腳亂地趕緊將船只都用纜繩結(jié)起來，牢牢栓在碼頭樁上。尤其是那王犇，繩索纏了一圈又一圈，唯恐再有差池。

“不成不成，快松開！”裴秀卿沖上前去，把二人剛剛打好的繩結(jié)手腳并用地解開。

二人見狀大呼：“你搗什么亂！”

“你們才是搗亂！要是他們真退到這里，怕是后頭追兵也不遠(yuǎn)了，把船這樣綁住再解開要耽擱多少時間？這不是自絕后路是什么？”

二人想想此話確實有理，都愣了：“那怎么辦？”

裴秀卿解下一捆剛剛松開的繩索，遞給那小二：“你剛才不是說會水？能不能把這繩纜接起來，游到對岸綁上另一面的碼頭，一會兒劃船過岸的時候讓船上人抓著繩索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