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皺了眉頭：“先生緣何這般抵觸寒食散？”

第121章玄不改非（十八）

“此等消磨人精神，貽害人身體的東西,我厭惡它還需要理由嗎？”譚昭半點(diǎn)不覷,抬頭迎上王徽之的眼神。

王徽之這人非常愛憎分明,貶低他的愛好四舍五入就是貶低他本人，聽了眉頭皺得更緊,顯然是非常不贊同。

兩人頗有當(dāng)場干一架的趨勢，旁邊的王獻(xiàn)之想要勸，卻發(fā)現(xiàn)一直病得昏昏沉沉的父親醒了。

“父親！”

王徽之也往前走了兩步,譚昭適時往旁邊退了三步。

一個人長久浸yin五石散,又生了病,即便是風(fēng)度翩翩的書圣大佬，也早已被折磨得皮包骨,眼窩深得嚇人,在生死面前,誰都是平等的。

“父親,您一定會好的?！?/br>
王羲之的眼神卻非常從容，似乎是已經(jīng)做好了面對死亡的準(zhǔn)備,煩惱是用眼神寬慰著兩個兒子,也不知是為何,他今天的神思出了奇的清爽。

“這位是……”

王徽之不想開口,還是王少年介紹了譚昭的身份。

“老夫方才朦朧中醒來,隱約聽到爭論聲，可是與老夫的病癥有關(guān)？”王羲之說話并不連貫，但他顯然是個非常任性的病人,并不容許兒子們插話，堅決要說完，“小兒性子狂了些，還請小先生直說吧?！?/br>
“父親！”

然后倔強(qiáng)的兒子被老父親一力按下。

譚昭：……姜還是老的辣。

系統(tǒng)：→_→那你肯定是在場的地獄辣。

[閉麥吧。]

反正譚某人是不承認(rèn)自己魔鬼辣的，他沉默，只是在考慮怎么說而已。想了一會兒，還是覺得直言不諱最好：“老先生的身體，已經(jīng)千瘡百孔，這場風(fēng)寒，不過是壓倒老先生身體的最后一塊石頭而已。”

“不錯?！?/br>
王羲之靠在臥榻之上，臉色蒼白，這話小輩都不愛聽，但兩兒子都沒敢發(fā)聲。

“但我能救?！边@聲音斬釘截鐵，帶著十二萬分的自信，誰也不會懷疑他的自傲，但……書圣爸爸拒絕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譚昭體面地告辭，跑院里去找鵝大王摸頭去了。

王家是頂級士族，凡事都講究循序漸進(jìn)，如果是病人自己放棄自己，沒有求生意志，那么即便他濾鏡再厚，也不必救。

佛渡有緣人，醫(yī)者不救心死者。

然而……譚某人顯然低估了王徽之的執(zhí)拗，這個人的性子簡直扭得比馬姓少年還要扭，非要與你論個短長。

這種是非黑白都要分個對錯的性子，難怪對官場厭惡至深了。

“倘若你能說服我，我便從此不再服散?！?/br>
王徽之的眼神有點(diǎn)兒微妙，蹲在地上的如玉少年此時正在摸著自家老父親精心豢養(yǎng)的大鵝，這兩只鵝可是除了父親以外“六親不認(rèn)”的，即便是小弟，也被追著攆過。

這還是他頭一回看到大鵝這么親近一個陌生人。

“你服不服散，與我何干？”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敢這么狂，有小馬甲就是讓人快樂，“忠言逆耳，倘若公子聽不得，那便不聽。”

擱從前，王大公子什么人啊，早就不與此等俗人一般見識了?？善丝?，他在意得緊，既是在意，那就必定要論個是非。

否則一直卡在心頭，如鯁在喉，夜里都難以入睡。

這種事，上趕著就沒意思了，譚昭摸著毛茸茸的鵝腦袋，抬頭道：“其實不管我說什么，公子都不會信，不是嗎？倒不如公子自行去查，這世上士族興服散，由來也算已久，倘若公子想知道，不如去查一查這些人最后都如何了?！?/br>
這對于王家來說，實在不難，王徽之第二日就拿到了這份挺簡陋的調(diào)查報告。

這份報告的名字也可以叫做——，坦白來說，王徽之非常沉迷服散時那種飄然若仙、超脫世外的感覺，但看完這份報告，卻陡然將他拉回了人間。

這個人間，沒有飄渺的仙人，沒有香氣縈繞的仙山，甚至并不美好，權(quán)力與欲望，生老病死，讓人無力又厭惡。

絕大部分的人，不到四十就死了，排除意外、戰(zhàn)亂死去的，活到五十以上的，也是形銷骨立，病痛纏身，因五石散能陣痛，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服散不當(dāng)而亡的。

已經(jīng)二十多歲，覺得自己可以主張人生大事的王徽之陷入迷惘，來到了病倒父親的塌前。

“父親?！?/br>
借著月光，王羲之看到了兒子迷茫的眼神。

“子敬最近認(rèn)識了一位非常有趣的小朋友，就那個互贈衣服題字的朋友，你可還記得？”王羲之忽然開口，提起了另一件事。

王徽之點(diǎn)了點(diǎn)頭：“記得?！?/br>
“為夫已經(jīng)老了，老得都走不動路了，但看到他的字，心里卻很歡喜，你知道為什么嗎？”說起這個，書圣爸爸終于有了點(diǎn)文人輕狂。

大書法家教兒子，都用書法來類比，但……什么叫做有趣的小朋友？

譚某人半夜睡不著家準(zhǔn)備出去逛逛，還沒跑出去呢，就聽到了王家父子的壁腳，王獻(xiàn)之，你到底對他的鬼畫符做了什么？！

只聽得王羲之并不算好聽的聲音悠然地說著：“是生機(jī)，形尚存，神便在，那股勃勃的生機(jī)，透紙而來，當(dāng)真是令人歡喜?！崩先思易詈筮€有些調(diào)皮，“倘若不是子敬甚是喜愛，為父必得討過來多瞧一會兒。”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公開處刑？！

自閉了。

系統(tǒng)：哈哈哈哈，天道好輪回，誰讓你欺負(fù)人家兒子。

[并沒有，謝謝:)。]

自閉的功夫，書圣教子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尾聲，知道了服散的不良后果，是及時止損，面對并不美好的世界，還是繼續(xù)服散，沉迷虛幻的美好？

顯然書圣爸爸并不強(qiáng)求兒子去面對人生的苦痛，剝離開五石散的副作用，或許許多人服散到最后都明白它的危害，卻依然離不開它。

在看不到前路的時候，許多人選擇擁有短暫的美好，五石散才會備受推崇。

譚昭找了一處山林，又找了其中最高的一棵樹，他飛到頂端，整個山陰一覽無余，萬家燈火已經(jīng)沉寂，他卻難得有些頹然。

欲戒五石散，必先救人心，可這個人心……未免也太難救了吧。

令人頭禿。

系統(tǒng)：宿主，你不是有另外一個取巧的法子，不考慮？

[……坦白來說，非常心動:)。]

所謂取巧的法子，就是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簡單來說，就是一刀切。什么一刀切，五石散這東西總要有原料制作的，萬變不離其宗就那么幾樣，鐘乳石、紫石英、硫磺之類都是必不可少的，其中紫石英這東西最為微妙。

這種礦產(chǎn)并不大，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