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午，薛業(yè)隨杰哥離開了這里，確切地說是逃出了這里。早上杰哥的爺爺和奶奶叫他們吃飯，兩個人從同一間屋子里出來，薛業(yè)的臉紅得像一只德州扒雞。



    更不要說昨夜用了爺爺奶奶抹臉的維生素E乳……以后怕是再也沒臉來了。好在老人沒有多想，還以為他們兩個只是兄弟親密。



    來的時候只有運動包，走的時候出租車快要裝不下了，大包小包。特別是彭梅，知道孫子在外面租房住之后，差點將半個超市給孩子們帶上。



    一路上，杰哥沉默不言，薛業(yè)抱著一壇跌打藥酒?！敖芨?？”



    “嗯？”祝杰在斟酌翻案的事，重新調(diào)查不能是一句空話，他還沒那個能耐扳動一個教練。



    “你想什么呢？”薛業(yè)攤開掌心，赫然一道傷口，“我今天……想明白了，我不該為了外人的看法活著。他們說什么都不要緊，我知道自己的實力。我嘴笨，解釋不清楚就……就慌了?！?/br>


    祝杰用手指比著那道傷，幾乎和食指一樣長了。玻璃尖的鋒利劃開皮膚是什么感覺？他不敢細想，寧愿用自殘的方式也想證明自己清白的薛業(yè)，當(dāng)時該有多絕望。



    “我再也不解釋了。”薛業(yè)微微攥掌，疼得厲害，“不相信我的人，我把血放干了他們也不信。信我的人，根本用不著解釋?！?/br>


    “還疼么？”祝杰抱著一個醫(yī)藥包，“奶奶讓我?guī)Я撕眯┲固鬯?，還有什么生肌粉，到家再上?！?/br>


    “止疼藥和生肌粉？能用屁股上嗎？”薛業(yè)不想話題沉重，“那套衣服帶回來了嗎？”



    祝杰臉色一變：“你就這么喜歡？”



    西裝，無性別，穿上它薛業(yè)會很興奮，渾身通紅。



    “喜歡啊，杰哥你穿上太帥了?！毖I(yè)興致勃勃，“昨天我還偷拍了，你把手機給我用一下，發(fā)我微信里?！?/br>


    手機？祝杰都不知道薛業(yè)昨晚什么時候動了自己的手機，眼看他打開自己的微信。



    祝杰一把按住手機屏幕：“先別動?！?/br>


    “哦。”薛業(yè)表情瞬間落寞，好像杰哥在微信里金屋藏嬌不給他看了。



    祝杰慢慢松開手：“有件事……昨晚應(yīng)該告訴你，我不是問過你上集訓(xùn)營的年月日，還有地點……昨晚我爺爺?shù)娜恕?/br>


    薛業(yè)的表情在一點點冷掉。



    “我爺爺以前是干部，退休了，可是他培養(yǎng)的人全部當(dāng)了一把手，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弊＝苈魵?，讓薛業(yè)緩，也讓自己緩，“馬晉鵬，是不是？”



    “杰……”后半個字薛業(yè)生生吞了，放下手機，雙手無措搓兜。杰哥說到做到，一定會幫自己查。



    但是，忽然之間這個人查出來了，浮出黑暗的記憶層面躍然成為活生生的人，薛業(yè)從沒發(fā)覺自己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逃避和恐懼。



    “這么快啊。”他把手縮進兜里，“我都忘了……他叫什么了，應(yīng)該是這個名字?！?/br>


    “嗯，就是他。”祝杰把薛業(yè)的手從兜里抓出來，不管多強大的受害者，哪怕多年過去，面對施暴者仍舊抵觸。這是正常現(xiàn)象，需要更多的時間來修復(fù)。



    “薛業(yè)?！彼o緊地抓住他，“沒事了。”



    “嗯，沒事了?！毖I(yè)點點頭，一路不再說話，冰涼的身體徐徐轉(zhuǎn)暖。剛剛一瞬間的驚慌是連自己都沒料到的，幾年過去，原來那個人一直扎在心里，惡心。



    到了家，薛業(yè)倍感自在。這是他和杰哥的家，還沒有杰哥爺爺奶奶家的一間客廳大，這是他最后的安全島。



    收拾得很干凈，一看就知道張蓉來過。沙發(fā)床上散落著幾枚藍色的蝴蝶發(fā)卡，祝墨很喜歡這些。祝杰把meimei的發(fā)卡收了起來。



    只有一半血緣關(guān)系的meimei，她的mama是趙雪。



    趙雪，她是真的沒有精力管女兒了，在治重度抑郁癥。祝杰從未試著去了解過這個女人，現(xiàn)在卻有些同情。重度的抑郁癥吸收了她的生命力，不要說帶祝墨，她連動一下、走一步都不愿意。姥爺曾經(jīng)也接收過重度抑郁患者，祝杰見過他們的樣子。



    和趙雪差不多，不絕望，但是眼睛里也沒有希望。



    “杰哥，我想和你好好聊一聊?！毖I(yè)恢復(fù)得差不多了，“我剛才是嚇著了，現(xiàn)在完全好了?！?/br>


    祝杰拿出藥粉幫他涂著：“不著急，反正人已經(jīng)找到了，他……”



    “他還在帶少年運動員，還有集訓(xùn)工作，對吧？”薛業(yè)手疼，但是不躲了，比起那個疼，心里這根刺更甚。



    “工作履歷上，好像是?！弊＝苎矍案‖F(xiàn)出那一張臉。



    “那就完了?！毖I(yè)手掌冰冷，不光是為了自己，“肯定，肯定不止我一個。杰哥，這件事不好辦，我沒有證據(jù)，況且都過去這么些年了。再說……再說我確實有不良記錄，就算翻出來，也沒人信我的話，你得找別的受害者才行?！?/br>


    “你就這么相信，自己吃藥了？”祝杰反問。



    “?。俊毖I(yè)眼里有了些東西，閃亮亮的，但是稍縱即逝，“我……我以前也想過，是不是沒吃啊……不可能，我有感覺，不吃藥怎么能跳17米，平時訓(xùn)練從沒有過的成績?？晌乙不孟脒^，要是自己沒吃藥多好，像飛。”



    祝杰腦子里也是亂麻，他不知道別人的大學(xué)生涯如何開場，可自己的，從開學(xué)那天就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成熟、蛻變，讓他毫無準(zhǔn)備?？墒潜仨氄屑?。



    薛業(yè)曾經(jīng)說過，萬一自己出了什么事，杰哥你得救我。祝杰想，薛業(yè)肯定料到了重回賽場的后果，他并沒有把握，去面對質(zhì)疑。



    “這件事……我總覺得有地方不對勁。我爸從小帶著我辦公，圈子里的新聞聽的比你多?！弊＝苷f，“運動員除了不能喝外來水，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金牌啊?！毖I(yè)脫口而出。



    “金牌？”祝杰氣得想把薛業(yè)掛墻上，“是血樣和尿樣。所有出問題的環(huán)節(jié)都在這上面。檢察官提防運動員作假，替包樣品，運動員也應(yīng)該用相同的警惕度去防著他們。誰經(jīng)手的，有沒有反興奮劑中心的證件，這些比金牌重要?！?/br>


    薛業(yè)完全聽傻了。



    “我懷疑你根本沒用過外源性促紅素?！弊＝艽蜷_沙發(fā)床上的筆記本電腦，“肌rou注射，我真他媽不信你能沒感覺。這不是口服肌松劑，喝一瓶水就莫名其妙被吸收了……不過這些以后再說，當(dāng)務(wù)之急是……”



    薛業(yè)這才開始消化信息：“杰哥，你的意思是，我被誣陷了？”



    祝杰用一個點頭告訴他：“對，我懷疑他們對你的血樣和尿樣動了手腳。畢竟這種事不在少數(shù)?！?/br>


    “你的意思是……”薛業(yè)腦袋里嗡嗡直響，“我的血，從一開始就是干凈的，我沒問題？”



    “不一定干凈，但肯定不是注射興奮劑?！弊＝苷f。開機之后他瞬間無語，好好的原始桌面，被祝墨改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