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善親密已經(jīng)完全被客氣冷淡取代了。

對他而言，入戲出戲只是睜眼閉眼的事。

開始前，柏栩川搓了搓掌心，把熱起來的手掌貼在臉上，為被室內(nèi)過足的空調(diào)吹得冰白的臉增添一點血色。

緊張也緩解了一點，他深深吐息，走到賀衍之面前。

導(dǎo)演看著柏栩川選擇的片段劇情，微微搖了搖頭。他并不看好。以柏栩川的表演經(jīng)驗?zāi)軌蚯‘?dāng)?shù)赝瓿赏饴兜母星槌尸F(xiàn)嗎？

多半是不能。

當(dāng)然這并不絕對，還要看對手戲演員的引導(dǎo)和控制，但賀衍之進(jìn)入狀態(tài)后未必還能想起來對手演員在電影上是個新人。

非秦瞟一眼賀衍之，本想提醒他手下留情，卻見賀衍之破天荒拍了拍小柏的肩膀，還附送一個鼓勵的眼神。

誒嘿？上次交流家中小孩追星情況的時候，你不還對他挺有意見的么？

現(xiàn)在這么友好是怎么個情況。

非秦內(nèi)心嘖了一聲，也不言語了，揮揮手：“開始吧。”

柏栩川覺得自己能完成的，他真的覺得自己可以。

但當(dāng)燈光布景都到位，攝影棚里一片寂靜時，他心里卻嗡然一聲，怎么都找不到感覺了。

“是……是你?！?/br>
說出第一句臺詞柏栩川就懵了，完全忘了該如何表演，腦子里只剩下機(jī)械的臺詞和走位。

謝天謝地他把這幾句臺詞背過上百遍，幾乎每天在夢里也自動播放，否則恐怕連臺詞都會忘干凈。

他幾乎立刻想要側(cè)過頭，請求導(dǎo)演讓他重來一次。

心狠狠往下沉。

柏栩川不知道自己眼里已經(jīng)露怯，而更意外的是賀衍之突然比預(yù)定中更快地說出了臺詞：

“是我?！?/br>
沉星注視著沈河，微笑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柏栩川咽了咽唾沫，重復(fù)過太多遍的臺詞慣性接上：“你來首都，做什么？”

“我來比賽。”

賀衍之向他邁了一步，望著闊別數(shù)年不見的少時友人，眼中是淺淺的溫柔和喜悅。

周遭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到最清晰的是自己的呼吸聲。柏栩川微微張嘴，冷卻可能會因為緊張不能好好工作的聲帶，啞聲……

“哦，他們終于肯要你了？”

沉星消失太久，沈河的想念已經(jīng)轉(zhuǎn)化成一絲絲恨意刻在心里；他出現(xiàn)太突然，這已經(jīng)長大了，心智卻依舊停留在離別前的男孩兒沒法接受。

他恨他。

賀衍之目光稍暗，他的表情太傳情，還未開口，面對他的柏栩川心已經(jīng)微微揪起來。

沉星很難過，他想。

沉星的難過不比沈河少。

柏栩川舔舔干燥的唇，低頭想關(guān)上門：“來就來了，找我干嘛？找不到房間，要我?guī)闳?？?/br>
賀衍之猛地伸手阻住門框：“小河，我是為我們的約定來的——”

他們?nèi)昵暗募s定。

約定要一起站在最高的舞臺上，要一起，一起——

“——我早忘了！”柏栩川厲聲喝道，仔細(xì)看甚至能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不是因為入戲，而是心有余悸。劇本里，沈河是先關(guān)上門，背對著說完這句臺詞，然后再自己打開。他沒有想到賀衍之會突然擋住門，關(guān)門時根本沒留力。

然而因為這個變故，他因為緊張和努力感染的情緒疊加到了峰值，在這個當(dāng)口-爆發(fā)出來。

非秦起初只是看著他們的表演，到這時候神情已經(jīng)專注起來，眼中甚至閃過一絲贊賞。

賀衍之額頭微汗，被汗水沾濕的幾根碎發(fā)黏在眼皮上，讓他顯得狼狽而溫柔。

沉星：“小河，師哥坐了三天火車，好不容易看到你，就不能讓我好好看看你嗎？你長高了……”

柏栩川突然卡殼了。

他原本的臺詞是“你不是我?guī)煾?！?/br>
這一句才是沈河情緒的爆發(fā)點。

但他現(xiàn)在戾氣消去，情緒慢慢緩和，這句臺詞便有點無法說出口。

他目光飛快掠過賀衍之還放在門框上的手，手背剛剛被重重磕了一下，硌出了一道印跡。

他有些擔(dān)心。

抵住門的手慢慢垂下，柏栩川輕輕喘氣，沉聲，緩緩道：

“我?guī)煾缭缇筒灰伊恕！?/br>
非秦坐在攝影師身邊，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一直在看著顯示器，聽到柏栩川意外改詞，兩道八字眉毛不由跳了一下。

賀衍之瞳孔縮了縮，伸手推開那扇沒有了阻礙的門，注視著面色因為激動而發(fā)紅，胸口起伏的小少年。

——幾年沒見，從小少年長成一個好青年的小河。

久久，五分鐘快要到時間時，他終于伸出手，卻沒有如劇本那樣給予一個擁抱，只是把手輕輕放在對方毛茸茸的發(fā)頂。

溫?zé)岬拇笳?，輕輕揉了揉，如安撫受傷的幼獸。

柏栩川久久沒聽見賀衍之說臺詞，又被按著沒法抬起頭，心里正在疑惑。

卻不知過了多久，到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時間流逝，才聽見近在咫尺的沙啞溫柔聲音：

“對不起，我來晚了。”

第14章

柏栩川怔怔看著賀衍之的眼睛，那里面揉碎了溫和、憂傷與抱歉，和平常的他一點也不一樣。

攝影棚里特別特別安靜，明明計時已經(jīng)結(jié)束，但誰也沒有打斷還在戲中的兩個演員。

導(dǎo)演目光中帶著激賞，他只瞟了那兩個人一眼，從兜里摸出眼鏡來，一條一條仔細(xì)看不同機(jī)位拍下來的畫面，面色有些掩蓋不住的激動。

旁邊抱胸站在一邊看著的奉霄騏不知不覺有些愣了，他本來是想看柏栩川的笑話才留在這里的，從柏栩川開口說第一句臺詞時，奉霄騏便覺得自己贏定了，可他沒有想到后面的發(fā)展……

柏栩川入戲了么？不可能，他沒有，他沒有這個能耐，在第一句發(fā)揮嚴(yán)重失誤的情況下絲毫不緊張，還能臨時改詞，這得是經(jīng)驗豐富的實力派演員才有的能力。

只能是因為賀衍之。

奉霄騏越發(fā)嫉妒了。

為什么？

為什么要對那家伙這么好。

柏栩川只不過是個偶像，一個好看的擺設(shè)，怎么配站在你身邊，得到你的注視。

明明你才是……你才是那個需要被仰視的人啊！

方才和自己對戲時，賀衍之演完后馬上就恢復(fù)了平時的狀態(tài)，可現(xiàn)在他居然在勸慰那個家伙。

有？必？要？嗎？

奉霄騏氣得不行，好半天才冷靜下來，安慰自己至少導(dǎo)演不會眼瞎。

他一定比柏栩川演得要好，至少他不會一次次犯錯，還要改動臺詞來補(bǔ)救。

柏栩川回過神來，第一個去看賀衍之的手，道歉：“很疼吧，對不起！”

賀衍之根本沒在意，低頭瞧了一眼，還真高高腫起了一道印子。不過他并不放在心上，也沒覺得多疼：“沒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