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卻出乎他意料。

在鏡頭看不到的地方，清醒了一點的柏栩川用口型向賀衍之示意：

“演完?！?/br>
把這條演完，因為他沒法再來一次了。不單單是今天，可能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會對水產(chǎn)生恐懼，沒法再接著演。

而他知道導演對鏡頭的要求有多么吹毛求疵，他努力了這么久，如果不能用，不是更可惜嗎？

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安全了……

賀衍之手指不易察覺地顫抖著，他正對著柏栩川的目光，也正對著鏡頭。

柏栩川現(xiàn)在看起來非常狼狽，臉色蒼白，頭發(fā)亂糟糟濕漉漉貼在臉側(cè)，一直在不停地咳嗽。他剛剛嗆了水，小腿還在抽筋，疼得有些忍不了，那眼中的神情根本不是能演出來的。

溺水者被平放在地上，接著嘴唇被施救者手指擠開，托著他的下巴，手指探進去，把嗆的水引出來。

柏栩川并沒有喝太多水，但他腦子沉沉的，懷疑這就是傳說中的腦子進水。迷迷瞪瞪中他眼睛瞟了眼神情嚴肅的賀衍之，對方動作雖然利索，但能感覺到他的焦灼和惱火。

兩人身上的水滲進沙土里，然后他被扶起來，反趴在賀衍之膝蓋上，控出剩余的積水。

這套步驟他們之前已經(jīng)重復過三遍，做起來熟練無比，但兩人的情緒都太不一樣了。柏栩川是真從死亡線邊走了一遭，整個人虛到動不得，賀衍之強行壓抑著情緒，調(diào)動著所有的職業(yè)素養(yǎng)。

“小河，小河?！彼槐楸榻兄⑽㈩澲燮?，看上去意識不清的男孩，心里卻是在叫“小川”。

賀衍之探手抓住柏栩川的手腕，摸著脈搏還在穩(wěn)穩(wěn)跳著，緊繃的心終于放松了一線。

非秦愣愣看著賀衍之又做出劇本上沒有的動作，卻沒有再說什么。他也隱約察覺小柏剛剛可能是真出了什么事，心里慚愧愧悔交加，又分外擔心，同時卻又被他們兩人此時呈現(xiàn)出來的奇妙化學反應震撼到。

這是一條令他挑不出一點問題的“表演”。

賀衍之抱著從死亡線上掙扎一圈的男孩，讓他靠在自己懷里，俯身去聽他的心跳。

柏栩川感覺著那陣頭痛慢慢緩解，終于能喘口氣：“師哥……”

只張著口型，聲音發(fā)不出來，但賀衍之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小河！”

沉星幾乎痛哭起來，剛剛很長一段時間，他以為沈河要死了。

他的兄弟，他的小兄弟，從小跟著他，誰都不信只信他的小孩，要是沒有了，那該怎么辦。

……

“cut！”

這條拍完，工作人員急急圍上來，給兩個演員干毛巾、熱姜茶，即使是這個天，在水里泡久了也會冷，何況兩個人都經(jīng)歷了太強烈的情緒，現(xiàn)在都有點緩不過來。

賀衍之搖頭，不要工作人員近身?，F(xiàn)場的急救人員圍攏過來給柏栩川做檢查，柏栩川被扶上了急救車，醫(yī)護人員勒令他必須休息一整天。

柏栩川坐在車里，被送回酒店，轉(zhuǎn)過頭去看后面，只見賀衍之還立在原地，靜默冷淡的站著，周圍的人好像都不敢靠近他。

其實，他能明白為什么，剛才上岸后就感覺到了賀衍之情緒不對勁，他好像……不是在演。

柏栩川收回目光，兩個女性醫(yī)生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不斷問他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擔心的樣子非常真情實感了。

剛剛非秦也跑過來看他，挺高冷一導演足足道了五分鐘的歉，眼神也是這樣式的。

想到自己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他心里還在發(fā)涼。

斂下眼眸，別說再拍一條了，短時間內(nèi)他都不想看到水面。

……會做噩夢嗎？

*

會。

夢里那種失重的感覺太真實了，他在水里浮浮沉沉抓不到東西，反復嗆水的感覺太過可怕，而且這一次，沒有人再抓住他了……

柏栩川汗淋淋地從夢里驚醒，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他掙扎地很厲害，枕頭被子都掉到了床下，額頭上濕涔涔的，被空調(diào)涼風一吹，有點發(fā)暈。

起身把空調(diào)先關了，拉開窗縫，喝了兩大口水冷靜冷靜，然后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十一點半。

他睡了三個小時。

這會兒劇組應該收工了，他看了眼消息，發(fā)現(xiàn)又99了。

微博等則是慣例999。

還有四通未接來電，一通來自賀衍之，兩通來自老扎，一通來自老夏。

老扎的微信……老扎怎么知道他溺水的？

還有老夏也知道了……

柏栩川覺得有點蹊蹺，他給三人回復了消息說自己沒事，又點開微博——

艸，他怎么又上熱搜了？

這次又是什么事啊，總不成自己溺水的消息被外面知道了吧。

這么想著，點開大名熱搜進去，廣場第一條赫然是：

@xxxxx：天啊，柏栩川劇組溺水！[圖][圖][圖]

@xxxxxx：柏栩川劇組溺水心疼，wuli川川真是太敬業(yè)了，拍戲拍到腿抽筋甚至溺水！

@xxxx：柏栩川小鮮rou也敬業(yè)！拍戲溺水真是太慘了！心疼川川！

柏栩川：……？？？

他特么。

差點眼前一黑，氣炸了。

這種極度營銷號的口吻，讀不出半點真“心疼”，就是純粹的消費他艸業(yè)績。他家粉年齡小，容易被煽動，要是被營銷號先帶一波節(jié)奏去攻擊劇組，轉(zhuǎn)頭又會被營銷號再反過來消費一遍……

他都能想象出來整套流程。

接下來八成就是“路人”站出來：

“小鮮rou敬業(yè)需要單獨拿出來說？某某演員還為了拍戲被炸傷了呢，不是應該做的？”

“腦殘粉就知道心疼心疼，心疼個屁，什么溺水，就是作秀虐粉?！?/br>
……

想想就讓人厭惡。

那老扎找他，多半也不光是問他情況，還有問問他這事想怎么處理的意思。

很多藝人的公關組遇到這種要么就搶熱度營銷，要么就壓熱度撤熱搜，但柏栩川比較特殊，他要求團隊不要交“保護費”，也因此在各大平臺待遇很不好，團隊很多人對此是頗有微詞的。不過他底子厚粉絲多，也就無所謂路人觀感了。

柏栩川冷靜了一下，打算跟老扎說直接辟謠，就說情況沒有那么嚴重，謝謝大家關心。

結果手一滑，滑到劇組官博一分鐘前新鮮出爐的微博：

@冰上的榮光電影官博：@柏栩川今天劇組工作出現(xiàn)了大失誤，導致出現(xiàn)險情，在此向小川致以深深的歉意。小川在劇組一直非常敬業(yè)，表現(xiàn)也很好，是本劇組組寵本寵。（此微博由@非秦導演親自編輯）

柏栩川嘴里可以塞進一個雞蛋了。這什么？這還是他們那高冷的官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