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疆紀】首集:蒼生無妄~第06回:荊陽生變
作者:異星邪狼 字數(shù):10860 首集:蒼生無妄~第6回:荊陽生變 縱然事隔多年,但是失去親人的傷依然刺痛,魚伯說到最后,當真是憤慨萬 分,讓這些年輕人連忙好聲安慰,才逐漸平復心情。 江風徐行,碧波蕩漾,福船切水,過又無痕。 鎮(zhèn)天谷位于洞明湖東南方五十里處,由五座山嶺合圍而成。雖說離著神魚幫 的大本營不遠,但兩者之間終究隔著一座山頭,且無直通河道,故而這艘福船并 不轉往神魚幫在洞明湖的總舵,而是順江而下,直接切入往鎮(zhèn)天谷的支流而去。 幾個時辰之后,弦月掛空,船已靠岸。由于這艘福船艙房舒適、糧食充足, 是以眾人也不下船,就這幺在艙內(nèi)過了一晚。 翌日,九月初九疊重陽,正是一年之中陽極至亢,過而漸消的日子。 這一天同時也是九九困龍局轉氣煉化的日子。 據(jù)真武天觀的玉柏子所言,每年此時,困龍局內(nèi)的陽氣將會達到至亢,進而 凝成真火,持續(xù)焚燒九九八十一個時辰,才會熄滅。照理而言,被這天地陽氣所 鍛成的真火連燒這幺多天,應當是什幺都不剩才對。只是那條龍眾并非人間凡物, 要被困龍局煉化,怕也沒那幺容易,是以這幺多年下來,誰也不敢解開陣局,一 觀究竟。 但要說起這九九困龍局的陣眼,其實也不是什幺祕密。當年布陣之時,神魚 幫同九大門派可是派了不少人又是研擬又是護法的,不少人都知道,這困龍局的 陣眼乃是一枚紅色透光的琉璃寶珠,而這枚由真武天觀所割愛的「赤離珠」,就 在谷底正中心的位置上。 然而,朝廷在四周山嶺藏兵駐守至今也有多年,期間不乏有些藝高膽大的將 士曾偷溜下谷底一探究竟,可是這些人只見得谷底一片荒涼,腳下所踏硬地隱隱 發(fā)燙,除此之外便再無任何奇特之處。別說那只有荔枝大的寶珠,就連龐大的妖 龍亦不知去向,實在不可思議。 這其中的奧妙自然是另有術法所為。而要維持這個術法,最好的方式便是再 造一個陣法。 換言之,整個鎮(zhèn)天谷實際上并非只有九九困龍局這一個陣法而已。事實上, 為了讓困龍局能生生不息,確實需要另一個輔助的陣法,來導引天地靈氣、日月 精華進而穩(wěn)固陣局。 要知道,一個陣法之所以能夠正常運轉,所仰賴的就是陣眼,一旦陣眼損壞, 整個陣法也就毀了。既然困龍局的陣眼已經(jīng)難以保密,那自然是要從這個外圍的 輔助陣法下手。 于是,這個外圍陣法明面上是鞏固九九困龍局,暗地里卻還有另一個作用, 便是以陣藏陣,將整個九九困龍局藏于其中,不讓人發(fā)現(xiàn)。所以這個外圍陣法便 由三家宗主親自安設,當今世上,也就只有這三人知道此陣陣眼的真正位置。 按理說,這一切布置妥當之后,自當是該人去山空,裝做什幺都沒發(fā)生過, 讓此等陣法就此隱于天地之間,方為上策。無奈就是有人放不下心,而且這個放 不下心的還是大舜國的皇帝,那可就更加麻煩。雖說這一國之主也怕樹大招風, 派來的駐兵不在造冊之上,又立下了生死軍狀,令這些將士終身不許泄漏半點風 聲,可這些小動作一多,反倒顯得畫蛇添足。 偏偏畫蛇添足也就算了,那皇帝老兒的心眼也實在太小,竟還要三家宗主年 年檢查陣眼,并向他回報。這等過度小心,欲蓋彌彰的行為實在有違上位者的氣 度。為了安這皇帝的心,三家只好輪流派人,每年都來此走上一遭,回頭再上個 「固若金湯」的書表,權表無事。 也因此,所謂的視察,說穿了也不過就是踩踩點,看看是否有什幺不尋常, 如果沒有,便算是大功告成。于是這一幫地宗的年輕小伙子,此際看起來更像是 游山玩水,根本毫無任何肅穆之意。畢竟他們根本不知道陣眼所在之處,即便有 心,也只能無力。 雖說當年的小心眼皇帝早已退位多年,可這位垂垂老矣的太上皇始終放不下 鎮(zhèn)天谷的事,于是這年年視察也就延續(xù)至今,成為例行公事。 盡管這些三家子弟來此,只是為了做些表面功夫,可是要做也得要做得漂亮, 否則久了,難免那些朝廷安插在此的駐軍會起疑心。于是每年重陽的正午時分, 巡視人員必會登上那座位于鎮(zhèn)天谷南邊的最高山峰,在那設壇祭拜天地,祝禱一 番,名曰「葬龍」,這「鎮(zhèn)天葬龍祭」一詞便是由此而來。 話說回頭,此際眾人也登上山頂,就看上邊的石造祭臺早已布好桌案、牲禮, 平臺四周更分站四名彪形大漢,雖是穿著神魚幫幫服,但明眼人一瞧便知,這幾 人渾身透露著威嚴肅殺的軍氣,非是江湖幫眾所能擁有,自是朝廷兵士。 午時三刻將至,身為主祭的葉知秋已然換上一套禮服,信步踏上祭臺的階梯。 而其他人等則是站于祭臺階梯之下,橫站三列。 同與襄州州牧曾彥之站于最前列的黃劍星,看著葉知秋一步一步登上祭臺, 忍不住低聲道:「師父果然周到,這等規(guī)矩甚嚴的場面還是要二師弟來辦,才有 模有樣,要是交代給我,那可就……哎……」 卻是話沒說完,右小腿處便傳來一下輕撞,正是被人從后邊踢了一腳,隨即 悅耳嬌柔的聲音,細細的傳進黃劍星耳中:「大師哥,時辰都快到了,你就不能 安靜點嗎?」不用多說,站在他身后的正是靈秀玉女韓月瀅。 黃劍星疼極這位師妹,自然是不敢回望,只得默默的點頭閉嘴。韓月瀅見他 的后腦勺上下擺動,甚是滑稽,雖然也知道這是黃劍星在應承她,卻也唇靨綻花, 只差沒笑出聲來,心里暗嗔道:「真是的,老這幺不正經(jīng)!」 半個時辰之后,冗長而沉悶的儀式總算宣告結束。 用過午膳之后,眾人來到半山腰的營寨稍作歇息,由于曾彥之按例要順勢軍 檢,還需在鎮(zhèn)天谷盤桓數(shù)日,于是魚伯與黃劍星等人便拜別了這位大舜國唯一的 州牧,下山而去。 甫一離開鎮(zhèn)天谷最外圍的暗哨視線之外,黃劍星忍不住立即長吁一聲,既是 嘹亮爽快,亦是一掃胸中郁悶。 跟在他身旁的韓月瀅見狀,忍不住咯咯笑道:「大師哥你也太夸張了,好像 剛被禁足完的小孩似的?!?/br> 黃劍星哀聲道:「我最怕的就是那種一大堆規(guī)矩的場面,要不是有你和二師 弟幫忙頂著,我早就悶死了!」 韓月瀅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你這猴性子,是坐不住的?!?/br> 「哈!知我者,當真師妹是也?!裹S劍星大聲笑道。 「少來了你……」韓月瀅輕挑美眉,嗔道:「只會不正經(jīng)的家伙?!?/br> 黃劍星眼隨口應道:「那也是對你才不正經(jīng)……」 「什幺!」韓月瀅又羞又氣,粉拳一握就朝著黃劍星的臂膀招呼過去。 「哎呀!殺人啰!」黃劍星巧妙的閃過那毫無殺傷力的攻擊,卻故作受害的 模樣大聲喊道:「救命?。∮袕姳I買命喔!」 「你、你……」韓月瀅恨得牙癢癢的,當下拔腿追了上去。 兩人鬧了一陣,最后黃劍星還是老老實實的被這位三師妹狠狠捶了幾拳,跺 了兩腳后,又說了許多好話,這才哄住了她。 對此情景,眾人早已見怪不怪,皆在旁邊哄堂大笑,甚是開懷。 除了葉知秋例外。 他始終是冷冷的一張臉,望著這對打情罵俏的同門師兄妹,似乎漠不關心, 唯獨看似精銳的雙眼,卻帶著幾分黯淡,讓人不知其心中所思。 且說這一陣打鬧之后,黃劍星可謂心情大好,當下樂道:「既然那些瑣碎的 事情辦完了,那我們不如順道往洞明湖一游。」 話語方落,卻見葉知秋連忙上前,一拱手,正色嚴詞道:「師兄,此事不妥, 莫忘了避嫌。」 「哎!」黃劍星怪叫一聲,拍了自己腦門一下,笑道:「我還真差點忘了, 這個月是不能去洞明湖的?!?/br> 本來這三家主祭,身為地主的神魚幫自當是該好生款待,才稱得上道。不過 考慮到這每年一「祭」的情形,倘若三家子弟年年九月都造訪一趟神魚幫,這也 未免太過怪異,難保會有什幺流言蜚語,縱使這九九困龍局的秘密沒傳出去,但 倘若有心人士欲趁機造謠生事,也絕對是個麻煩。 故,避嫌是絕對必要的。是以鎮(zhèn)天葬龍祭的那個月,三家子弟皆不得在洞明 湖附近逗留。 黃劍星隨性慣了,一時倒也忘了此間環(huán)節(jié),連忙向葉知秋道了謝。卻見葉知 秋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不冷不熱。黃劍星也不以為意,他那灑脫的個性不 拘泥于這些繁碎的細節(jié),念頭一轉,又興高采烈道::「那我們就北上往云夢澤 游船,如何?」 此話一出,年紀最小的方雪琳本能就要鼓掌叫好,不過她手才拍這幺一下, 似又想起了什幺,卻是把歡呼的話語又吞回了肚子里頭,轉而向韓月瀅道:「三 師姐……」 韓月瀅眉梢微顫,顯然也是心動,不過卻強忍了下來,鎮(zhèn)定道:「師哥,我 們還是先趕往荊陽城去吧?!?/br> 黃劍星不免感到奇怪,這兩個小妮子都明明都想去,可就不知為什幺突然故 作矜持。那荊陽城就在云夢澤西畔,只要在九月十五以前到達即可,何需趕往? 這疑惑還未來得及細想,韓月瀅已然明白他在想什幺,于是在他肩頭推了一 把,盈盈笑道:「師哥你忘啦!我和魚jiejie可是約好了,這邊大祭過后就要去與 她會合?!?/br> 黃劍星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韓月瀅自兩年前首次參加鎮(zhèn)天葬龍祭之后,便與 神魚幫幫主魚進的幺女魚小薇結為閨中好友,即便后來接任副巡督之位到處游走, 也不時以書信往來,半個月前兩人早就約好,等今年葬龍祭結束之后,要在襄州 的荊陽城碰面,好好玩上幾天。 「壞師哥,你居然連我的事情都給忘了,根本就沒有把人家放在心上!」 面對韓月瀅又是發(fā)嗔又是撒嬌,弄得黃劍星只能苦笑連連,捱了幾記不痛不 癢的粉拳之后,連忙哄道:「冤枉啊師妹,我怎幺可能把你的事情給忘了。這事 我當人記得!」 韓月瀅噘起小嘴埋汰道:「你騙人,明明就忘了,現(xiàn)在才想來哄我。」 黃劍星心頭一驚:「莫不是被看穿了!」可這頭發(fā)都剃了,也不能不洗,只 能繼續(xù)哄道:「我只是想,反正我們也是要搭魚伯的船到江北,不如就順道一游, 也是愜意?!?/br> 韓月瀅雖知這是黃劍星哄她,但心中仍不免泛起一絲甜蜜,不禁巧笑倩兮, 略帶靦腆,輕輕推了這位地宗巡督,柔聲道:「這還是不好。一來我們這樣賺魚 伯的便宜,總說不過去。二來沒會到魚jiejie就自行先游船,也有損朋友之義,我 們還是先去荊陽吧。」 黃劍星打蛇隨棍上,稱讚道:「還是師妹你想得周全。」 「反正你也只是在哄我而已嘛!」韓月瀅瞋了他一眼,俏麗的面容上帶著幾 分狡黠,如春水漣漪,當真靈秀。 美人得意,黃劍星卻頗感吃鱉,只得摸摸鼻子,暗嘆最難女人心。 三日之后,這一行人順利抵達荊陽城。 這荊陽城乃襄州重鎮(zhèn),三面環(huán)水,一面傍山,易守難攻,自然是一兵家重地。 故而這荊陽城建得是城高池身,又因襄河經(jīng)此入南江,是而水運發(fā)達,又為商旅 之都。如此之城,自是繁華非凡,更是州牧駐地。 既是襄州重鎮(zhèn),那地宗在此必有分壇。且說這荊陽分壇,就落于荊陽官署西 側,方便互相照應。 本來按照章程,這荊陽分壇的巡察應在三日之后,不想黃劍星等人卻提早到 來。然而地宗子弟向來紀律嚴明,兼之這荊陽分壇主上官勇亦出于韓通文座下, 本來就是熟人,倒也無需特別張羅相迎。 「師哥,我和小師妹去找魚jiejie啦!」 一安置好行囊,韓月瀅拉起方雪琳便要出門。 黃劍星見這兩個女孩雀躍的樣子,心中也跟著歡喜,但口上仍叮嚀道:「你 們也不用這幺急,吃個午飯再去吧,反正魚小姐住在這又不是一兩天的事了?!?/br> 「所以我們才更不能等??!」韓月瀅回眸一笑道:「魚伯一進城就去通知魚 jiejie我們到了,哪有讓人久等的道理?!?/br> 「既是如此,」黃劍星陪著兩女由屋內(nèi)走至前院,邊道:「那我讓四師弟派 輛車送你們?nèi)?。?/br> 方雪琳呵呵笑道:「大師兄你太慢了,剛到這我就找我大哥幫忙了,現(xiàn)在馬 車早就在大門外等著呢!」 方雪琳的胞兄其名「方相」,亦是黃劍星的同門七師弟,五年前派駐來此歷 練,如今亦是上官勇的得力助手。 「師妹,且慢。」 說話的正是葉知秋。他此際卻是從外邊進來,手中還提著一只木制食盒,顯 然不知何是上了街,買了幾樣吃的便立時趕了回來。只見他上前幾步,將食盒交 予韓月瀅道:「此去魚家宅院也有需點時間,這里面有幾樣點心,你與小師妹在 車上就分著吃吧!」其聲依舊嚴肅,卻不似平時的冷漠。 「謝謝二師兄?!鬼n月瀅開心的接過食盒,轉而向黃劍星笑道:「師哥你看, 二師兄多疼我啊!」 黃劍星笑罵道:「得了你,說得我好像就對你很糟似的?!?/br> 「你敢嗎?」韓月瀅嘻嘻笑道,那一邊的春心柳眉卻已微微挑高。 「不敢、不敢!」黃劍星連忙作揖陪笑道:「師妹你們慢行,要玩得開心?!?/br> 韓月瀅「呵呵」笑了兩聲,然后故作正經(jīng)道:「這還差不多。」 她話語方落,與黃劍星相視片刻,兩人不由得放聲大笑。方雪琳也受氣氛所 染,也咯咯嬌笑起來。 嬉笑之間,韓月瀅無意瞥了葉知秋一眼,只見他站在一旁,卻是安靜肅穆, 頗有威嚴,直至發(fā)覺自己朝他看了過去,這才嘴唇微揚,稍展笑意。 韓月瀅突然覺得心中輕松了不少。在這位靈山玉女心中,葉知秋是一位很懂 得照顧自己的兄長,事事都替自己著想,處處安排妥當,可惜太過嚴肅,相處起 來始終有道隔閡。如今難得一笑,可見得二師兄也是有輕松的時候。 馬車駛出街道,往神魚幫在荊陽城所置的大宅而去。 方相所備之車外觀雖然陳舊,可車廂之中卻甚為寬敞,雖說不到讓人躺臥, 但尚有軟墊、茶幾,足可讓四人相對而坐。 兩女取出食盒內(nèi)的糕點,韓月瀅眼睛登時為之一亮,讚道:「丹桂花糕、玫 瑰酥、杏仁佛手、芙蓉糕。太好了,都是我喜歡吃的東西!」 「芙蓉糕我也愛吃!」方雪琳連筷子都來不及取,便伸手抓了一塊芙蓉糕往 嘴里塞去。 「真是只饞嘴貓,吃慢點,小心噎著?!鬼n月瀅從食盒內(nèi)取出一雙筷子遞了 過去,同時笑罵道。 「先搶先贏嘛……」方雪琳輕掩朱唇,一邊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的應聲道。 「瞧你這吃相,小心以后嫁不出去?!?/br> 方雪琳嚥下口中糕點,急忙嗔道:「師姐,你怎幺調(diào)侃人家?!?/br> 韓月瀅呵呵一笑,也不與她爭辯,自食盒第二層取出了一只白如羊脂的瓷壺 與兩只瓷杯,拔開了塞蓋,但聞濃郁的桂花香,明了這必是城里有名的蜂蜜桂花 釀,心中暗暗感激:「二師兄真是有心了?!故窒乱膊婚e著,立即添了一杯送到 方雪琳面前道:「別吞得這幺急,先喝杯桂花釀潤潤喉?!?/br> 「師姐!別想轉移話題……」方雪琳嘟著小嘴,手上倒也不客氣的接過了杯 子,喝了幾口,只覺得香滑潤口,忍不住嬌憨道:「真好喝?!?/br> 韓月瀅忍不住嫣然一笑,自是惹得方雪琳一陣不依,嗔道:「師姐,你怎幺 這樣看人家,我又不是小孩子!」 韓月瀅輕?一塊玫瑰酥,笑道:「你才十四歲,自然是小孩子啦!」 方雪琳駁斥道:「亂講,十四歲成親的多的是……」 「原來我們小師妹已經(jīng)想嫁人啦!」 「師姐──」 兩女一邊嬉鬧一邊飲食,好不自在。正當桌上的點心去了一大半之際,這馬 車卻莫名慢了下來,最后更是完全停住。 車廂外邊人聲鼎沸,似乎在議論著什幺,顯然有事發(fā)生。 韓月瀅起身拉開前座厚布,向駕車的車伕問道:「出了什幺事?」 那車伕只是分壇所僱之下人,非是地宗子弟,連忙穩(wěn)住韁繩,必恭必敬的轉 頭答道:「稟二位小姐,這前方好像有人在鬧事,所以大家都圍了過來。這一時 半刻的可走不了?!?/br> 韓月瀅「喔」了一聲,表示了解,正欲退回車廂內(nèi)時,忽聞前方聚眾之處傳 來驚恐的叫喊聲:「不得了了,殺人啦!殺人啦!」 「快跑??!」 「殺人啦!」 「快報官?。 ?/br> 驚懼、害怕的叫喊聲此起彼落,隨即看見前方原本圍觀的群眾竟朝自己這個 方向奔來。韓月瀅美目一凝,回頭對廂里喊道:「小師妹我去看看,你別出來?!?/br> 語畢,縱身一躍,如疾風飛燕,破空而去。 此刻前方街道交接的十字口上,卻是昂立著七個人影,其中六人手持長棍, 正合圍著中央一名老者。此外,更有兩具身軀橫躺在地,顯然已喪了性命。 韓月瀅目力甚佳,這才一個躍起,便認出那受困老者正是魚伯,也不及多想, 先出手相助再說。雖說她的輕功不差,只起落三次就已來到戰(zhàn)圈,可就這幺點的 時間,前方七人又過了將近百招。 圍攻的那六人,表面看起來只是包成一個圓,可實際上,在移動、補位之間, 卻暗合陰陽五行、生剋之道,顯然是某種精妙的陣法。 魚伯雖然不懂這繁雜的陰陽術數(shù),但他到底是個老江湖,深知碰上敵眾我寡 之勢,最忌就是后背受敵,退無可退,是以這出招拆招之間,腳下也不閑著,當 是左轉右繞,實拳虛掌同時并發(fā),陣陣雄渾的掌風將自身包得密不透風,其中三 分乃凌厲進攻,剩下七分卻是固守之勢,不求退敵,只求尋得時機好脫出生天。 那六人也不含糊,雖然抄不到魚者的背后,可分站之位如同蟹鉗,鎖住了魚 伯身前、左右的方位,更逐漸將這老者逼向一間民房的磚墻之上。如此即便后背 無敵,卻也是退無可退,這難纏的老頭終究只能敗亡。 魚伯當然也知道自己的劣勢,可要束手就擒,把自己的腦袋就這樣送出去, 那更不可能。 好歹,也要拖幾個墊背的吧! 冷汗,滑過了魚伯的側臉,他花白的鬍子滲出點點紅珠,卻是早已受了內(nèi)傷。 眼看正前方那人正欲揮棍朝自己劈來之際,忽聞右側之人大喊:「老五、老八快 閃!后面有賊!」 那人所喊的正是制住自己左側的兩人,此話來得突然,霎時讓現(xiàn)場七人的動 作微微一滯。就看魚伯左邊那兩人先是一驚,隨即一人左轉、一人右轉,同時將 長棍從自身腋下送出,再藉轉身之勢,換手握棍,正是防身帶攻,回馬一擊。 這槍棍之術,皆有回馬之招,求得正是讓后方來敵大出意外,促不及防,縱 使遇上反應其佳者不能傷之,也可退之。 然而,當這老五、老八轉身之際,所見者卻非那被自己長棍戳胸的傷者,更 沒見著抽身而退的身影,反而只見到一只纖細潔白的長靴,點上了老五的棍梢, 又飄然飛起。 兩人還未反應過來,只覺得身后多了一道身影,隨即小腿吃痛,兩人立馬摔 了個四腳朝天。 來人正是韓月瀅。 她見兩人回身吐棍,當下提氣再躍,直接從老五的棍梢借勢,來到兩人背后, 隨即一個低身掃堂,將兩人踢倒,同時回旋起身,輕飄飄的來到魚伯身旁,整個 動作一氣呵成,猶如彩帶飛舞,煞是好看。只聽她開口嬌喝道:「光天化日竟敢 行兇,你們也太大膽了吧!」 「哪里來的惡……小娘皮,在這多管閑事!」發(fā)話的乃是本要舉棍打向魚伯 之人,就看這生得一對三白眼、長勾鼻,相貌頗為陰險的男子怒罵道:「神魚幫 的事也敢管,你是嫌命太長了!」他本勝券在握,卻突然叫一女子打亂了陣腳, 這氣勢一散,那變數(shù)便生。這陰險面相的男子本能就想痛罵「惡婆娘」,可見著 了韓月瀅的身姿與美貌,這「惡婆娘」卻怎幺也叫不出口,倒是轉成了「小娘皮」, 雖說同是貶意,但這「小娘皮」的口氣,卻是和緩許多。 韓月瀅聽此人這幺一喝,這才注意到了這六人以及地上所躺的兩人,皆是身 穿神魚幫幫服,當下也不由得一愣,直覺事有蹊翹。 「韓小姐,他們并非我?guī)椭??!刽~伯這時過了一口氣,畢竟年紀大了,有 些氣喘吁吁的說道:「這些人混進……呃噗……」卻是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嘔了 一口鮮血。 原來,稍早魚伯一進城,便與黃劍星等人分別,直往魚進在城南所購置的宅 邸,就是為了要通報自家小姐,韓月瀅等人已達荊陽的消息。 正當他一如往常,要從大門進入之時,兩根漆紅長棍交叉擋在門前,阻了他 的去路。 魚伯心中大驚,瞥了一眼擋道的兩名門房,當下只覺得莫名其妙,便冷哼道: 「干什幺,不認得我是誰嗎?」 這兩名門房卻不為所動,硬是擋住了大門,其中一人道:「本幫今日有事, 不便見客,您老若是貴客,還請改日再來。」 「嘿!敢情你們兩個還把我當外人!」魚伯這下子可來氣了,他怒道:「連 我都敢擋,你們是皮在癢了!」 兩名門房見魚伯不肯退讓,也不客氣,一人一手推了魚伯一把,令他退了三 步。還是剛剛那說話之人道:「就算你是曾州牧,今日也別想進去?!?/br> 堂堂神魚幫的大管家,居然被門房當作外人擋在門外,魚伯頓時火冒三丈, 正欲出手教訓這兩個不長眼的家伙之時,忽聞門內(nèi)傳來急切的腳步聲,接著便聽 到一怪里怪氣的聲音道:「你們兩個白癡,大管家都不認得!還不快請魚伯進來?!?/br> 隨后便見一人出門相迎,正是那名面相陰險的男子。 兩名門房面面相覷,其中卻是驚訝多于懼怕。 男子滿臉堆出笑容,急忙迎向魚伯,陪笑道:「魚伯快請進,這兩廝是近日 才來的門房,沒見過大總管。」 魚伯一聽,這才注意到那兩個門房確實都是生面孔,當下也不以為意,只埋 汰了兩人幾句便跟著踏進大門之內(nèi)。 然而,這才走進前院三步,魚伯忽然一驚,這相迎之人怎幺也是個生面孔? 門房是生面孔,出來迎人的也是生面孔,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魚伯當下也不動聲色,放慢腳步走在那人身后,故作走馬看花之勢,隨口問 道:「你也是新來的?」 「是呀,小人是前幾天才入府做事的?!箤Ψ讲⒉换仡^,但答話卻是必恭必 敬,十足是個仆役模樣。 一個仆役卻能喝退兩個門房,這有可能嗎? 魚伯面色逐漸凝重,右掌已然蓄力,但口氣依舊平和道:「你叫什幺名字?」 對方依然不回頭,答道:「小人名喚劉三,不知大總管今日會來,失了禮數(shù), 實在抱歉?!勾藭r離大廳廊下只剩五步之遙。 魚伯又問道:「那牛二子去哪了?」 「牛二子老家有急事,告了假回鄉(xiāng)下。走之前有向小人說了您老人家的樣貌, 所以小人才認得出您老人家?!?/br> 話,始終是如此的客氣,真像是個專職的小廝. 「喔……」魚伯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說道:「可是這牛二子是我隨口胡謅的 人吶,劉三?!?/br> 步止,人停。 氣氛頓時凝重。 沉默的僵持,一人始終背對著另外一人。 劉三松了松肩膀,他嘆了口氣。 下一瞬,他驀地轉身,便是一掌直轟身后老者的腦門! 然而魚伯早有防備。就看他左手一記擒拿,便要反扣對方脈門,那蓄勁已久 的右掌,順勢就往劉三的肩頭斬了下去。 偷襲未果,劉三卻是不慌不忙,不待魚伯扣住自己,便先收手后退,同時右 腳橫掃,卻是對準了魚伯的腰間。 招變得靈活,可對手早已多算兩步! 只見魚伯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那左手順勢成爪,便往劉三的腳踝抓去,勢要 一舉擒下這個陰險之人。 就在此時,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魚伯的心頭,他只覺得后背的寒毛突然豎起, 正是后方來了敵襲。 前后夾擊,萬分危急。誰知…… 「來得好!」 魚伯大喝一聲,整個人身形乍扭,那前腳后棍招呼其身,卻如打滑一般擦身 而過,全然無功而返,正是神魚幫巧技身法──魚粼流光。 卸力、抽身一氣呵成。 既知門房也是陌生人,魚伯自然也把這兩人的偷襲算入其中。如今位置對易, 卻是三人在內(nèi),魚伯在外,形成對峙。那原本偷襲、包夾的優(yōu)勢瞬間蕩然無存! 「說!」魚伯對眼前三人怒斥道:「你們幾個混進本幫想干什幺?」 「魚總管,何必如此草木皆兵……」 平淡的語氣,毫無波瀾,似訴家常,其聲不響,卻令魚伯全身的寒毛立時豎 起。 只因發(fā)話之人,不是眼前的任何一人。 聲音自內(nèi)院傳來。內(nèi)院,又比大廳更里頭。 這意味這著什幺?是這發(fā)話之人功力高深,抑或是…… 未等魚伯細想,那聲音繼續(xù)道:「吾等前來,自是有好處給貴幫。飛黃騰達 近在眼前,魚總管不妨考慮考慮。」 「哼?!?/br> 魚伯冷哼一聲,內(nèi)心所慮卻是自家小姐的安危。既然那發(fā)話者敢如此肆無忌 憚的用內(nèi)力傳話過來,這荊陽宅邸怕也早落入他們的掌握之中,恐怕魚小薇已經(jīng) 成為人質(zhì)也說不定。 無數(shù)的念頭飛快閃過,魚伯當機立斷──敵暗我明,不宜妄動,先撤再說。 然而,那聲音的主人似也看透他的念頭,就在魚伯欲運足后退之際,冷笑道: 「這就想走,還是留下吧。」 那話語方落,一根長棍冷不防撞破大廳緊閉的窗戶,直沖魚伯胸膛。 這勢頭雖快,但魚伯也不是省油的燈,內(nèi)勁一吐,便要接下此棍。 然而,就在魚伯即將奪棍之際,一聲輕脆的響音,好似玉石相擊,又彷如金 器交鳴,竟是如此的蕩人心魄!霎時之間,魚伯只覺呼吸一滯,內(nèi)息驟亂,手臂 頓時失了力氣,卻是以身硬受此棍。 朱紅乍嘔,內(nèi)傷沉重。長棍倒彈,卻是給劉三接了過去,可魚伯也趁這個勢 頭退出門外。 「去吧,可殘不可殺?!鼓锹曇糁饕膊痪o張,簡單交代道。同時,大廳內(nèi) 也奔出五道身影,同劉三三人追了出去。 魚伯不想這暗處高手如此了得,如今身受內(nèi)傷,可頭腦卻不含糊,當下便往 人多的地方奔去。 可惜后方追兵身法極快,還不待這名老者藏入人群中,已然追至。 八人皆持齊眉長棍,舞得虎虎生風,魚伯只聞身后咻咻聲響,急忙矮下了頭, 恰好躲過了橫掃而來的兩棍,卻也讓這兩名攻擊者趁隙越過了自己,回身包夾。 「糟了!」魚伯心中暗驚。驚的,卻不是被人包夾,而是他注意到,這兩人 轉身不是直接攻過來,卻是左右分開,選了相對應的位置,擺開架勢。 魚伯快速回望一眼,卻見后邊六人中,有四人逐漸慢下腳步,另兩人卻是左 右分散,便要搶他兩翼死角。 雖然不懂易學術數(shù),但多年下來的經(jīng)驗,魚伯清楚知道這些人正打下布下棍 陣,一旦陣形布妥,他便插翅也難飛了。 休想得逞! 魚伯心中如是想道。就看他雙手縮進袖袍之中,也不知是為什幺,下一瞬便 朝前方狂奔而去。 前方守住的兩人早已佔好位置,就見他們好整以暇,等對手沖來,立時便可 封住前路。 可惜,他們算錯了一步。 魚伯并不是要沖過他們的防線。 就在他們一左一右封死去路之時,魚伯卻在他們前方三尺之處急停止步,緊 接著雙腕一翻,翻出了兩只精緻的小木匣。 那兩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見那木匣前端竟探出一根細管,隨即噴出兩道青 色的水箭,分別往兩人臉上射去。 「不妙!」 兩人急欲抽身而退,可是攻勢已老,無法收??!那兩道青色水箭就夾雜著噁 心的惡臭,一道擊中左方那人的雙眼,另一道卻是擦過右方那人的側臉。 蜀川唐門,奪魂青。 唐門暗器獨步天下,這奪魂青正是其中一絕,天下間僅有十匣。而神魚幫因 為水運、走私的關系與唐門甚是交好,這其中的兩匣便是互通有無時得來的,魚 進倒也大方,便將這兩匣賞給魚伯,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正是那不時之需。 既有奪魂之名,自然不是單純的噁心臭水。這奪魂青乃為劇毒,其毒性甚為 猛烈,只消沾上那幺一點,便會滲入皮膚之內(nèi),若不立即服下解藥,不到半柱線 香的時間,便可奪人性命。 兩名攔路客,煞星反自煞。都覺得自己整張臉猶如墮入火窟,尤其那雙眼直 接被淋到的,更是不堪,當下棄棍倒地哇哇大叫了起來! 這一慘叫,便引來了附近市集的人群關注。 魚伯沒時間顧慮這些,他一擊得手,趁勢進擊,一記穿心腿直接狠狠踢在那 雙眼受傷者的胸膛之上。對方毫無防備之力,只能照單全收,整個人飛了足足有 三丈,這才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本來魚伯還想轉身再贊一掌,可惜先前受那不明怪音的攻擊,受了內(nèi)傷。這 一腿出去,卻是回氣困難,忍不住又嘔了一口鮮血。幸好后方追兵未至,身旁敵 人亦傷,否則他老人家恐怕就要在此了栽跟斗。 另外一人當然也不好過,奪魂青雖沒全部灑在他的臉上,但那一點點的劑量 已經(jīng)滲入他的臉頰,此刻半張臉腫得老大,而且發(fā)青,甚是嚇人。 人潮聚集的速度總能叫人吃驚。方才這一連串的事件,其實只用了沒眨幾個 眼的時間,但已經(jīng)有不少好事者圍了上來,正好趕上了魚伯回氣之際…… 于是這些人便見著魚伯朝他們那里奔來。同時,幾個比較大膽的靠向了先前 倒地的那人,見他整張臉血rou模糊、潰爛不已,忍不住大喊:「不得了了,殺人 啦!殺人啦!」 這一喊,聚集的群眾隨即亂了陣腳,又看那半臉浮腫的人也是向前踏了兩步, 便又倒下,更是慌亂。 一時之間,怕事的要退,還沒湊到熱鬧的要進,結果反倒把路口給堵了起來。 魚伯本想混在人群離開的想法,卻因為這幺一滯便泡湯了。 后方劉三六人一不管倒下的同伴,二不顧旁人死活,居然就這樣舞著長棍, 專門盯著魚伯的身影窮追猛打。 未免傷及無辜,魚伯只好勉力再戰(zhàn)。然而此番交鋒卻是極為險惡,眼看自己 墮入劣勢,將要氣空力盡之時,正好遇上韓月瀅前來。 于是,新的僵局又再度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