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

    陳大勝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條縫。

    陶太太夸完，便面“露”遲疑的說：“大侄媳“婦”兒你們這是……”

    她這話一說出來，七茜兒眼皮兒啪就翻了起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對(duì)視半天。

    “呸！”陶太太立刻伸手打了自己的臉，對(duì)陳大勝不好意思的笑笑：“看我這記“性”，如今怎么敢跟從前一樣了?！?/br>
    說完，她端正的下了臺(tái)階，正式不正式的給七茜兒扶著膝蓋行禮，說拜見經(jīng)歷老爺，孺人太太。

    陳大勝?gòu)奈从鲞^這樣的事情，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想做點(diǎn)什么，卻被他厲害媳“婦”踢了一腳，接著挨了倆大白眼，他便不敢動(dòng)了。

    七茜兒笑瞇瞇的對(duì)陶太太頷首，一只手放開錦虛扶一下說：“趕緊！您看您！莫要這樣！您多禮了！太客氣了！又不是外人，要是被我們老太太知道，回頭定要訓(xùn)斥我們，往后……您可不興這樣啊。”

    她們都知道，這是客套而已。

    有今天這一遭，往后看到，便從此就得這樣了。

    七茜兒不承認(rèn)從前的關(guān)系，

    憑什么？沒吃你，沒喝你，老太太說逃難路上都是個(gè)人顧個(gè)人，從沒有陶家的晚輩給老太太抬抬東西搭把手的事情，現(xiàn)下也就別提交情，有交情也是你家跟喬氏，從來都是親親熱熱，往后你們還要聯(lián)姻做親戚，咱們往后的賬目，也要慢慢的盤算盤算了……

    現(xiàn)下咱們還沒有冤孽，我也不給你機(jī)會(huì)再讓你整出妖孽的事兒來，可是，陶老太太，自今兒起，我面前就從此沒有你耀武揚(yáng)威的時(shí)候了。

    如此，七茜兒怎么的今兒也要受老陶太太這一禮。

    她心想，我給你臉照顧你家生意，可憐你家“婦”孺日日“cao”勞，你卻偏偏要拉陳大勝這個(gè)傻子墊腳，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臉?biāo)蜕蟻砹耍也淮驅(qū)Σ黄鹉悖?/br>
    陶太太心里不愿意看她的酸樣子，便笑著看陳大勝道：“卻不知道經(jīng)歷老爺，又來我這寒門上，可是有事兒？要是還買羊，哎呀，就只管盡數(shù)牽去！算作老“婦”全家的孝敬了……”

    這話譏諷，還有蓋不住的酸氣兒。

    院門后輕微的響了一下，七茜兒耳朵動(dòng)動(dòng)，卻沒有回頭的對(duì)陶太太笑笑說：“非是如此，是大勝不會(huì)辦事，好端端的非要多牽你家一只羊回去。我們老太太一看就生氣了，說，老陶太太帶著一大家子本來就難，你也好意思受了人家的肥羊？這不！”

    她舉起手里流光溢彩的錦笑著說：“這是前兒宮里賞下的，是宮里娘娘常穿的彩錦，我們啊，這是給您來賠禮了。”

    陶太太看著面前的錦，都有些嚇傻了。

    這是錦??！就是想要，市面上也從來沒有，這可是花一二百兩也買不來宮造的錦，這還是一卷，不是幾尺，這東西豈能以銀錢計(jì)算？

    這是給自己賠罪的？這老太太一肚子算計(jì)，然而如她是賺五十兩的，便不會(huì)有五十一兩的經(jīng)驗(yàn)，她前半段人生當(dāng)中所有的見識(shí)合計(jì)起來，都想不通為什么七茜兒會(huì)送她一軸錦。

    然而這老太太也聰明，不把握，她就不要！心里萬萬想，卻能忍耐著拒絕，這就很了不起了。

    她擺擺手：“千萬不敢，這么好的東西……”

    可惜她話未說完，就從院子里沖出一個(gè)滿腦門是血的人。

    這人跑出，撲通就給七茜兒他們跪下了，磕了頭，站起來，眼睛就放在那卷錦上瞄，又可憐巴巴的去看陶太太，凄凄慘慘喚了一聲娘。

    陶太太不愿意要，便道：“就只是一只羊，賣破天不過五兩銀的事兒，無論如何……”

    “娘??！”

    周繼宗一把抱住了他娘的腿，有了這一軸錦，比那金佛可有用多了，這可是宮里內(nèi)造的東西。

    七茜兒不愿意摻和他家的事兒，看他們母子互相對(duì)持，她一伸手便把那錦放進(jìn)了陶太太的手里。

    陶太太接過想跪，七茜兒卻伸手拉住陳大勝便快步離開。

    陶太太都傻了，一直看到他們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她再低頭，手里的錦卻不見了。

    “老四！

    陶太太一輩子的尊嚴(yán)都沒有了，她厲聲喊了一句。

    周繼宗奔跑的步伐就停下，他站定，緩緩回過身卻給他娘磕了三個(gè)頭說：“娘！兒知道，兒又打了您的臉，損了您的尊嚴(yán)！兒死不足惜，可兒有妻小，還有三哥，他還在大牢里呢！

    娘！我要拿這東西救三哥，您就與了我吧，我就有個(gè)討飯的娘了……娘！這東西，還能給我們換個(gè)前程！娘你放心，我們回去若順利，明年最多四五月，我們就活動(dòng)到您身邊，到時(shí)候，我跟三哥回來！都姓陶！”

    陶太太眼睜睜看著兒子跑了，她心中劇痛，捂著心口，跌跌撞撞的走到家門口，就扶著墻緩緩坐在門口的臺(tái)階上……

    也不知道多久，有人喃喃的喚了一聲：““奶”“奶”？”

    陶太太擦干凈眼淚回頭，便看到那清瘦穿長(zhǎng)衫的少年捧著一碗水，還很擔(dān)心的看著自己。

    她笑了，慈愛的說：“是狀元??！“奶”“奶”沒事兒，來，乖孫挨著“奶”“奶”坐下。”

    來人是陶太太二兒子留下來的孤兒，他大名叫做陶文通，狀元是他的“乳”名，陶文通給自己“奶”“奶”奉上水，挨著老太太坐下。

    陶太太“摸”著他的頭，心里酸楚的說：“我原想，新帝登基必要恩科，從前你姥爺說，恩科是最好考取的，如今咱家舍一只羊換個(gè)人情，明兒就去燕京，我再賣個(gè)老臉求求他家的新貴人，給我乖孫找個(gè)書院……哎！”

    陶太太仰臉看看這院子的門楣。

    那上面有四個(gè)檔。

    “到底這世上，一山總比一山高?！?/br>
    這對(duì)祖孫不知道坐了多久，一直到夕陽晚照，老太太才對(duì)陶文通說：“乖孫，你去跟你小姑姑說，明兒把那喬氏送來的雞子兒還她吧，從今以后……家里便不要與她來往了?！?/br>
    陶文通不明白，便問：“為何？喬嬸嬸人很好的，“奶”！家里沒有別的收入了，喬嬸子說一月給一貫錢呢。”

    陶太太站起，拍拍他的肩膀笑笑說：“她也是來試探的，你小姑姑又沒說過她識(shí)字，再說了，咱家拿了人家貴人的東西，便不要做讓人貴人不歡顏的事情，記住了么？”

    “恩，知道，不記得那本書說過了，好像是，拿人錢財(cái)與人消災(zāi)，“奶”，孫兒還是想讀書的?！?/br>
    “呵，你太爺從前也總是這樣講，那時(shí)候咱家什么日子！算了，不提了！我兒讀書！我兒讀書！回頭，家里存的那些布都與你賣了，怎么的我們都有書讀的，完后，咱們手腳勤快，也不缺那一貫兩貫，怎么不是活？哎呦，我的狀元兒啊……”

    夕陽晚照，院子的桂樹枝上，懸掛著兩只血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