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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雪終于來了。 雪片剛下來的聲勢就不小,初像母雞頸下的細“毛”,不急不緩十來天的功夫,那雪就從頭下到了雞尾巴上。 一大早的,老陶太太家的大媳“婦”黃氏冒雪來敲門, 還送了一碗油炸的面蛋蛋, 最近莊里的都知道了, 她們家男人,除了那個老的, 都從南四郡捎了糧食還有銀錢回來。 黃氏套著厚羊皮的背心,頭上裹著布巾, 臉凍的通紅,站門口不敢動彈, 敲門也是逐漸放大音量,聲音是怯怯懦懦放不開。 七茜兒好不容易聽到, 打開大門便看到了她。 黃氏看到七茜兒, 便認真的單手扶膝蓋微蹲施禮說:“霍~霍安人好啊。” 這位大自己一輩兒,七茜兒趕緊把左右門都打開, 對人還禮道了好,再請人進屋:“嬸子怎么來了?” 黃氏少出門,至多家門口眼巴巴的四處看幾眼就趕緊回去, 那往常都被老陶太太拘著后院干活呢。 頭回見這“婦”人離開大門,這還是來自己這兒送東西的? 七茜兒忍不住想笑。 老陶太太羞于見自己,卻把黃氏派來巴結了, 可真舍得,這是炸貨呢! 見七茜兒禮數(shù)周全的讓進去,黃氏便高興極了。她臉上漲紅的,雙手奉過一個裝油蛋淺口碗道:“今兒遇雪了,怕要開始熬冬不能出門了,我婆母讓我來看看兩位安人,要是有甚家務,便來搭把手?!?/br> 七茜兒下了臺階,雙手接她的碗,便看到這“婦”人從前滿是深裂,不愈合的指頭都上“藥”油,嚴重的兩根還被細布裹了起來。 這世上的事兒多奇妙啊,黃氏該是死在這個冬日的,旁人家都有男人貼補,遇到冬就是萬難,也要往家里捎上幾十斤過冬的糧食。 陶家沒有男人,這“婦”人積勞成疾,就沒熬過去。 黃氏看看手,就靦腆的笑笑,可語氣是蓋不住的有炫耀的味兒:“上了馬油呢,昨兒婆婆求了孟大人,派了人跟著,還套了營兒里的車,我們去了燕京城了……哎?老安人呢,我去給道個好就回?!?/br> 七茜兒驚訝極了,這是穿過難民積聚的慶豐城,去了燕京么?著就要請人家里坐坐,好好問問了。 因為畏懼,也不忍目睹難民的慘狀,七茜兒基本不出去的,就連官道邊邊她也是不碰的。 她笑著對黃氏說:“老安人那邊院兒呢,這邊她晚上才回來?!?/br> 老太太是怕搬出去,那好屋給人占了,便說什么也不搬那邊屬于她的東西,說是要用人氣兒暖屋子。 七茜兒一說,黃氏就笑了起來。 到底,這莊子里幾個老太太什么“性”格,家家都是門清的。 二人進院,七茜兒沒有帶黃氏去正堂正屋,倒是帶她到了前院西屋偏房,她白天一般就在這邊做營生。 兩人一進屋,黃氏便覺到撲面而來的暖和氣兒,還有羊圈特有的羊糞蛋兒加燒樹灰的味兒,不好聞,身上卻舒坦,暖和極了。 這邊偏房也很大,內外兩間,暖屋的方式跟那邊差不多,就是外屋燒火走火墻火炕。 咩…… 七八只大小羊,被木材扎的欄桿圈在屋頂頭,挨著羊圈的地方是疊放整齊,幾乎碼到屋頂?shù)乃赡靖刹瘛?/br> 黃氏羨慕的呼出一口氣,走到羊圈邊上低頭一看就笑了:“呦!下崽兒了,這都住到屋里了,倒享福,人都沒它們享福。” 其實陶太太家今年也不冷的。 人都扎堆兒呢,看親衛(wèi)巷子的見天往家背干柴,莊子里的“婦”人便也求了人,多少家里都存了過冬的干柴。 從前覺著總要走的,她們就沒有存柴草的習慣??申惣也灰粯影?,陳家有關系,有地位,他家消息靈通,總他家做什么,學著就沒錯。 七茜兒騰空碗,打開屋角的小缸給黃氏添黑醬,邊添邊說:“人“亂”了,牲口都沒規(guī)矩,崽子下的不是月份!就這月添了兩只,老太太都高興的不成了,見天半夜起來瞄瞧。那么大歲數(shù)來回折騰!這不,就再給羊祖宗燒個屋子,白日里就在這邊做點活!今年也有意思,見天添丁進口?!?/br> 黃氏看著倆只小羊嘆息:“添喜,添喜!多好啊!誰能想到,來了就走不了了呢?!?/br> 七茜兒把碗還給她,她客氣了兩聲到底是收下了。 老規(guī)矩,沒得端東西來,讓人空碗回去的道理。 黑醬現(xiàn)在可是個好東西,黃氏“摸”“摸”碗邊,愛惜的把東西放到了門口的窗臺上。 待黃氏放好東西回轉,便見七茜兒拿著一根木棍,揭開鍋蓋攪合一鍋紅染料。 黃氏是紡織好手,看見便也找了一根劈材過來幫忙攪合,還一邊攪著一邊羨慕的說:“這是染布呢?也就安人家染的起了……這“色”調的正,是?石料染,不是茜草?。∥揖驼f呢,到底是您家家底厚,椿樹灰還好說,我路上也尋了些,可這樣的紅,是碎朱砂吧?” 七茜兒點頭笑:“嗨!都是末貨,也染不出正“色”,都是“藥”庫的渣渣兒了。前面不是從各地搬來點底倉貨么?有的都沒了“藥”效,就剩點顏“色”能看。成先生他們說要丟,我就說,別丟啊,我買!” “人家都要丟了,您咋買???” “這話說的,人家就是丟了,燒了,也不能貼補了個人,那就是貪墨了。好好的給人家成先生添什么麻煩?也沒幾個子兒的事情。 我就買了些青綠的“藥”料,那朱砂都不能看了,混的“亂”七八糟幾十斤堆著,石子兒比砂多,這染出來也不是正經(jīng)紅,我也是“亂”配的料,一鍋跟一鍋混的不一樣“色”兒!” 七茜兒放下木棍,又帶著黃氏進了里屋說:“你看,都淡“色”不深,您是好手,幫我瞧瞧該添點什么?” 黃氏進了屋便覺頭暈目眩的,無它,里屋橫了十幾根繩子,上面掛滿了染好的寬面細布,黑的,青“色”的,暗紅的,朱紅的,葛紅的,一“色”一條掛滿了都。 她磕磕巴巴的說:“不深,不深便多燒點椿樹灰試試?” 說完左右去看,就見這邊睡單人的炕上,就堆滿了“亂”七八糟的布匹,一目看去能有上百匹的樣子,卻沒有一匹是純白的,都滿是梅黑的點兒,水印的一圈圈黃漬。 這一看就是頂頂好的上布啊。 黃氏看的分外心疼,就過去抱起來“摸”,又低頭聞聞,還語氣顫抖滿面可惜的問:“小安人?這,這是怎么回事?” 七茜兒抿嘴笑:“這不就是你們說的那幾大車,皇爺賞的金銀寶貝!” 黃氏都驚了:“啊?幾大車,就是這個?” 也不是吧,好錦也有的,只是不能給你看。 七茜兒坐下無奈的笑:“嗨,前朝精窮的,他們倉底兒能有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