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吧，多陪陪嫂子?！?/br>
“那肯定的嘛。”老杜臨走出病房前，還指了指付云，故作嚴(yán)肅道，“好好吃藥啊，你這病可有點難辦?！?/br>
“我知道?！睕]有付沉，只有黑狗，付云閉了閉眼。

沒關(guān)系，只要慢慢等下去，他們遲早會再次見面。在這期間，他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生活。

健健康康地，朝氣蓬勃地同付沉相遇，然后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愛了他許多年。

貓咪會有怎樣的表情呢？到時候，一定會很好玩吧。

哈哈。

.

付云自己做了一本小日歷，撕到最后一頁，就是他第一次見到付沉的日子。那個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青年，有著冰雪般奪魄的雙眼。

如果一切回到了八年前，那么只要踩著時間的足跡慢慢走，他們總有一天能相遇。

一些重要的時間節(jié)點被他用紅筆涂成了大紅色，比如他能依稀記得的，同還是A03的付沉在谷底相依為命那段日子；又比如彗星來臨的那天；還有付沉被卓瑪撿回家的大致日子。

他原本想直接尋去卓瑪部落找付沉，但一來藏地地廣人稀，卓瑪?shù)牟柯渲鹚荻?，過一陣搬一陣，即便是派去做人口普查的干部都難找見他們，更別提付云。

二來他是以援邊身份去的邊疆，幾乎每天都在同一條線上移動巡邏，不可能有額外時間去找付沉。

只能慢慢等待時光讓他們重逢。

付云開始同黑狗展開了艱苦卓絕的抗?fàn)?，以近乎狠戾的自律，逼迫自己按時吃藥鍛煉，保障一日三餐，堅持愛好，堅持與他人接觸。

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他獨自一人住，輕生的念頭每天在腦海中盤旋，卻又被“付沉”這兩個字生生打壓下去。

很奇怪，貓咪就像一個魔咒。當(dāng)他因吃藥而變得焦慮憔悴浮腫，因不良反應(yīng)而吐得天昏地暗，因孤獨而失聲痛哭，整夜整夜失眠時，這兩個字好像一縷清風(fēng)，總能稍稍松弛他脖上的繩套。

他像cao縱一臺機器一樣無情鞭笞著自己的軀體，半個月后，終于順利通過了體檢，被派往邊疆。

拿到通知單時，付云覺得有一絲好笑。

上一次他做這樣壯烈的事情，還是為了斷腕求生。只要能離開這座城市，離那個人遠(yuǎn)遠(yuǎn)的，怎么逼自己都無所謂，是從絕望中挖掘光。

這一次卻是滿懷著希望和期盼，會因為流逝掉每一秒，每一分而興高采烈，因為這樣又離阿沉近了一點。

這算是他人生中最不想重來的一段時光，好死不死又將他拉了回來。付云覺得，如果不是因為還有個付沉，他可能在知道被迫倒流時光的那一刻，就毫不猶豫從陽臺上躍出去。

狗屁的世界，老子不陪你們玩兒了。

番外一：立冬（下）

黑狗被他以強硬的手段，收押在內(nèi)心深處的某個角落，雖然沒有完全消失，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再作妖。付云收拾了行李，高高興興隨隊去了西藏。

出發(fā)前，那個男人攔下了他，再次請求復(fù)合。

這段經(jīng)歷是記憶之中所沒有的，付云記得自己從前孤零零上飛機時，只擁有背包里的半塊面包。

他面色平靜地聽完了男人好一通演講，而后禮貌道別，頭也不回走進通道。身后男人竭力呼喊著，付云壓根兒不想回頭。

往前走啊，他暗暗對自己道。

付沉在前面。

.

人到了西藏，對時間的感覺就慢了下來。付云覺得這是好事，至少能幫他度過沒有貓咪的漫長時光。

他跟著戰(zhàn)友走啊走，踩著厚厚積雪，走上堅硬的冰層，漫步無人的壑谷。

有時睡在草地上，有時則露宿在山巖間，有時越過無人地。荒漠上覆著斑駁的白雪，一輪圓月亮徹高原，唾手可得，戰(zhàn)士的馬飛馳而過，月色下禿鷹雙翼平展，悄然滑過。

他學(xué)會了記錄心情，日歷一張張撕下，背面記滿付云的一天。一開始還是油墨的筆，但水筆總被凍結(jié)，怎么哈氣都不管用，他于是換成鉛筆記錄。

晚上借著做飯的篝火，他捏著不到一指長的鉛筆慢慢書寫著，戴著厚手套寫出的字跡仍舊清俊好看。

同行的藏族漢子們一邊喝熱酒，一邊用口音濃重的藏地方言談?wù)撝抑械娜?，說她又打來一通電話，問什么時候回家。

酒暈浮上臉頰，漢子們心里柔軟，面帶些許羞赧，笑成了花兒。付云一邊寫一邊聽著，不知不覺也露出同樣的笑。

他將這些開心事都寫在了日歷背面，就好似他正躲在離人群不遠(yuǎn)的地方，同付沉打電話。

油墨正在一點點爬歸黑白的畫，填空一般給整個世界添上色彩。單調(diào)的生活里，日子一過不知不覺就是幾月，一年，兩年，七八年。

彗星來了，地震和海嘯也回來了，很多人失去親人。獸人們又來了，如同雨后春筍，一個個悄然冒出頭。

再后來，有了特控局，各組建立，老杜擔(dān)任“猙”的組長，帶領(lǐng)一群貓貓狗狗去追十二生肖，同付云打電話的時候，只一個勁兒抱怨幾乎飛了全國各地。

付云仍然呆在那個簡陋的駐邊所里，等著他的人。

那頭雪豹沒有如約而至，所有人都重新回來了，只有他沒回來。

付云沒有和A03相伴著走出山谷，沒有失聯(lián)所有隊友，他甚至沒趕上雪崩。

……

——不好意思啊領(lǐng)導(dǎo)，但昨天晚上那起案件真的不是雪豹，不信你看嘛……就是一只藏獒而已，還挺兇。

——哦呀，我們沒撿過雪豹變成的男人。狼來了，我們的狗保護了孩子，但是它沒有了。

——A03？你怎么知道……哦你是邊防隊的啊。A03死啦，老早就死了，沒躲過偷獵的那一槍，我們?nèi)サ臅r候，皮都被扒走了。唉，狗日的偷獵賊，恨死了，這么久了還沒抓到……

他像是從來沒聽到過這個消息般，依舊駐守在高原之上，幾乎混成了本地人。

穿著厚厚的袍子，頭發(fā)又長又糙，拿一根綠松石的繩串隨意扎起來。

那本日歷早就撕完了，夾在厚厚的筆記本里。十幾本寫完的日記堆在積了灰的柜子角落，全都是他曾經(jīng)的希望。

付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一直等著。

好似明知道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但又無法做到，于是只能勉強維持著一種狀態(tài)茍活下去，發(fā)光發(fā)熱，榨干自己最后的價值，再自然凋落。

這才是正確的、有價值的生命嘛。

.

付云成了牧民的保護神，他有了自己的藏族名字——“貢布”，即守護神。

他一天天重復(fù)著同樣的工作，漠然地處理掉一頭又一頭害事的獸人，或者走程序移交，或者按規(guī)章?lián)錃?，卻再沒和它們說過一句話。

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