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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天空,只聽見江菱月急匆匆跟隨的腳步聲,他說:“您慢走?!?/br> 語氣是恭敬又漠然的,因此江菱月甚至沒出房門,他又將門掩上了,那響動,似乎是天上云里的雷。 是陳岳敏的來信,告知了江菱月去五湖園任職的時間與薪水。 院兒里傳來了大人孩子的笑聲,江菱月低著頭出門落鎖,他轉頭一望,正巧與李煙光臉對臉。 “江先生……吃了嗎?”她點著下巴,有些拘謹?shù)卮蛘泻簟?/br> 握在手上的鑰匙串溫熱,被江菱月放進褲袋里,他握緊了手里頭的信封,看向暗光下姑娘漆黑的眼睛,說:“吃了,我出門?!?/br> 李煙光忽然笑了,溫和又有疏離感,她扎著倆小辮兒,穿時興的中袖旗袍,腳上一雙白顏色的、嶄新的皮鞋。 院兒里槐樹早已經蓬勃成一團暖綠色的巨云,包裹著無數(shù)聲悠遠的蟬鳴蟲唱,輪子端茶進來,放到桌上去,說:“是碧螺春。” 盛星正在桌后頭,埋頭認真地握著鋼筆寫字兒,他看不習慣自己手底下稚嫩的符號們,于是將紙團了一張又一張。 秦媽去老家了,明兒才回,因此,江菱月敲了半天的門,輪子這才慌慌忙忙出來,頷首招呼:“江先生來了?!?/br> “你們睡下了?” “不是,我剛在屋里和盛先生聊天兒,秦媽回老家了?!?/br> “那吃的什么?” “下館子來著,吃的山東菜?!?/br> 盛星忙把寫壞的紙往書后頭藏,他穿著薄的、紅色的對襟綢子睡衣,到房門邊兒上來,笑嘻嘻,問:“來干嘛?” 江菱月一看就知道他藏著鬼,還沒猜測,輪子立馬說:“江先生進屋吧,我給您沏茶,我們先生在練鋼筆字兒呢?!?/br> 盛星立馬胳膊軟了,他把不住門框,有些頹然地,回身進屋了。 “你睡去吧,我要什么自己弄?!苯庠聡诟垒喿?。 屋里頭燈火通明,桌上鋪開了厚紙以及字帖,像是正舉行什么莊嚴的儀式;江菱月癡纏地靠近,從后頭抱牢了盛星的腰,他問:“寫什么呢,嗯?” 嘴巴貼在耳朵邊兒上,火星漫開了,似乎空氣也溫熱黏濕起來。 “寫字帖?!笔⑿菒炛曇艋卮稹?/br> 江菱月伸手取書后頭的粗糙紙團來,處刑般,在盛星眼前頭展開了,他看著了一行字兒,抄的是“優(yōu)哉游哉,輾轉反側”。 “荍荍?!彼啊?/br> “念,念微……” 原本就是帶著愛意而來的稱呼了,這時候喚起來,要膩得掉牙,盛星就那樣臉色緋紅著轉身,他湊上來,垂著薄薄的眼皮,一下一下,啄吻江菱月的嘴。 他往往這樣,多變又嬌軟,有時候卻像是硬的帶刺,唯一不變的是,江菱月難猜他將會怎樣,因此撩人的事兒,百般奏效。 紅顏色讓人帶正派濃艷的氣質,又顯得膚白,盛星這才把臉埋在江菱月肩膀上,問:“你什么事兒?這么晚?!?/br> “我能去五湖園任職了,三天后就去?!苯庠掠行┢惹校置?。 明顯的是,盛星表情瞬間就冰冷下來,他的反感是不經修飾的,不針對江菱月,可總不能夠全部釋懷。 “能怎樣呢?你是大人,我又管不著。” 盛星直視江菱月的眼睛,發(fā)覺那里頭是豐沛到快要流淌的喜歡,以及一種期望、一種占有、幾分酸楚;江菱月眉尾鋒利,正低下頭來,要親他。 “別不相信我。”他又如此服軟地哄盛星。 盛星受不住這些,他甚至無法相信江菱月有這幅溫和討好的面孔,于是眨了眨眼,答:“沒有,真的?!?/br> 若即又若離,甚至,人的心像懸在崖邊上,江菱月有些猜不透他,可卻仍舊不受控地陷入禁地了,說:“還有三天……” “要去那兒住了么?”盛星問。 “這不知道,可工作起來,就沒在曉昏班兒那樣自由,我不知道幾天能見你一回?!彼呎f著,急切撩撥盛星額前的發(fā),然后,燥熱的呼吸貼近,將把人燙暈了。 外頭是不知誰家的狗叫,忽然響起來,夜撕開微小的創(chuàng)口。 “咱們還沒……那樣?!毖劬惖脴O近,盛星面目染上輕薄的紅,他薄眼皮掀起來。 深黑的、濕潤的瞳仁,里頭是千萬種羞怯,又是勇氣,盛星抱緊了江菱月,就那樣,柔和與溫煦地觸摸他的脊背,然后,指腹在衣料上打著滑。 手心里頭,是潮濕的沼澤,因此,額邊是,眼窩里也是……盛星埋下臉,發(fā)出一聲嗚咽似的嘆息。 接著,就是忽然的、無休止的糾纏,像是風撥開雨季里的密林,有潮熱的氣撒在臉上,是越來越深入絕境的夢幻感受,是幾分矜持加幾十分狂妄,人將什么都忘卻了,那些心酸的、苦楚的、疼痛的,都銷聲匿跡,只余在耳邊細微回響的呼吸聲。 盛星像是再回到了那個夢里,熱霧盤旋在窗外,巨大的樹葉茂密,在風里輕輕晃動,同樣飄搖的是蜘蛛網(wǎng)們,是蚊帳上頭淡藍色的小穗兒,是懸在江菱月額邊的汗。 “戲子們和當官兒的那樣,或者是商人,將軍……心里頭是不痛快的,可身上是痛快的,被人抬舉著更痛快——” “你有沒有過誰?”江菱月就這樣半趴在床上,攬著盛星的腦袋,他顫抖著問話,臉頰,往盛星嘴邊蹭,倒是有些瘋了,沒來由地粗喘起來。 盛星不回答。 “折枝是不是……”江菱月這才直起身瞧他,眼前頭朦朧著,輕飄飄地問。 盛星那下巴,矜持著點了一點,這才張開,說:“盧小舟捧的他?!?/br> 此時說起這個,盛星忽然就那樣瞇著眼,似乎在吟唱凄美的曲子,他再次張嘴了,說:“權貴和我們,才是各取所需,就像有那樣一條規(guī)矩,明了了我得去找個寵幸我的人,享福,有地位,有人撐腰,可世界那么大呀,我看見了你。” 不知怎的,江菱月總要探求出最實際的情況來,他還在問:“就沒一個是真心的么?都是湊合?” “有,折枝是的,可人家有太太,也有姨太太,所以不了了之了,一起玩兒倒還行,還要什么名分呢……男的厲害吧,男的能當皇帝,能當家長,可就是不能嫁,多奇怪。”他一張白凈泛紅的臉上是狐疑,此刻,伸手攥著了江菱月衣領上的扣子,然后,垂著睫毛慢慢兒地說話。 江菱月懷揣著那么多真摯而熱烈的情,他忽然,就顧不得什么了,頭往下垂,像是要以一種強硬姿態(tài)赴戰(zhàn),亦或是拋卻生命然后沉醉。 盛星手糾纏絲綢的床單,那上頭織花是粉綠的植被,細碎又繁茂,襯得指尖雪白。 “不論你有沒有過,你都是鮮乳璞玉,你都讓我……”江菱月這樣rou麻地說著,結果后半句被自己急促的呼吸吞沒掉了,砸在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