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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xiàn)在有時候不想多說,所以談不上多好?!笔⑿沁@話里,有謙遜羞怯,也含著幾分著實的煩心。 凌莉潤輕歪著脖子,皺起眉將煙點上了,她像是來了幾分痞氣,可又沒和原本的和煦相沖;她不怎么抽,可也熟練。 “他煩了?” “怎么會……”盛星低著下巴,那聲音忽然就從清亮到綿軟,再到微弱,他在榻上坐下,伸出了手;終于,像是準備好了投降,嘆著氣喃喃,“可能是吧?!?/br> 李漸寬蘇醒前亂晃的胳膊,放在盛星泛起淡紅的手心里;李漸寬很燙,像是一團燃著的炭,有著熊熊的生機,也承受著悲哀的滅亡。 凌莉潤抬起下巴,銹紅色的嘴里噴著白煙,她在桌上頭半趴著,黑眼睛看騰著白霧的茶碗,她下巴磕到桌上去了,慢悠悠,說:“你可以愛他和擁有他,可以熱情或者冷漠,但別想為他送命?!?/br> 盛星正與李漸寬惺忪空洞的睡眼對視,這樣仿佛有機會探尋到孩童無法言語表達的心事。 “我沒想過送命。” “真的還是假的?” “哪個是正確的答案?”盛星轉(zhuǎn)過臉,用微紅的、靈動的眼瞧凌莉潤,問她。 忽然,李漸寬撇下了嘴角,他一雙與mama極像的、圓而且微凹的眼睛,涌起了淚光,再一瞬間,就哭了。 盛星躬下腰抱著他,拿了一旁高杯子里的溫水讓他喝;李漸寬顫抖著全身,像是壞掉的木偶娃娃,全然不受控了,在高燒里神志變幻,那干枯的小嘴巴,忽然裂開了縫,冒著咸腥味兒的血。 凌莉潤癡呆又訝異地看著一切,她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幫忙了,她嘴巴上還咬著根細長的香煙,忽然就站起了身,說:“你等等,我叫愿沒進來照顧?!?/br> 盛星皺著眉,說:“他怕生?!?/br> “去醫(yī)院吧?!绷枥驖櫮睦镞€有老板娘該有的派頭,她湊上前,把煙夾到指縫里頭去,一只胳膊攬過了盛星腿上的李漸寬,她發(fā)覺這孩子那么枯瘦,一點兒不重。 “我來抱抱,”凌莉潤到桌前頭,把煙頭丟進插著半截兒熏香的香爐里頭,她把李漸寬的小臉兒往自己涂脂抹粉的臉上貼,感嘆,“燙得要命?!?/br> 于是這一晚,凌莉潤倔強地乘著大風,帶李漸寬去洋人的醫(yī)院里,盛星坐在開著暗燈的床前頭,冰冷的手往李漸寬額前貼著。 “我們沒談過心?!绷枥驖欁诖材_說話,仍舊穿著那件大衣,那條很長的厚褲子。 “我們不是一見面就談嘛?談得不算少?!?/br> “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 凌莉潤聲音很柔和,并不如同大多數(shù)時間里的她,當盛星因為驚異而回神的時候,他看見不遠處的漂亮女人正在燈光里蹙眉,接著,在笑。 盛星咳了起來,喉嚨里頭很癢,他只得硬著頭皮,問:“為什么是……喜歡呢?” 有護士進來,在床尾的高柜子里翻騰著什么,她瞇著細長的眼睛,用一種粘稠而困惑的神色看凌莉潤,又撇幾眼盛星,然后,面無表情地走了。 “你的戲迷當然喜歡你,”凌莉潤說,“喜歡也可以不是愛情,要是真把咱倆湊一塊兒,我覺得別扭。” 盛星了然,玩笑著回應(yīng)她一句:“就是消遣唄。” “倒也是信仰……比起男男女女糾纏不清,我喜歡你才是純粹的喜歡,不想無限度拉近距離,沒有追求回報,愛情哪兒會這么干凈啊?!?/br> 凌莉潤說完,打了個呵欠,她準備走了,愿沒將她隨身的用品袋子拎著,又從里面拿出個淺色的、小的牛皮水囊。 盛星站起來送她,到門口了,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堅決要辯解一句,他說:“我覺得愛情也干凈。” 凌莉潤抿著紅嘴巴,將半口水吞下了,她有些不解地看著盛星,終究,只能點頭,說:“好?!?/br> 他們今天談話的內(nèi)容有些怪異,庸俗的同時天馬行空。盛星覺得,他那一句話的辯解不是給了愛情,而是給了江菱月。 護士又來了,后半夜天兒更涼,她幾步上前來,張合著凍得發(fā)白的嘴巴,低聲說:“陳太太留給您的信?!?/br> 護士并沒有多猜多問,她轉(zhuǎn)身走了,隨手將門掩上。盛星一只手抖開那張折得不算用心的紙條,覺得談不上是在看信。 幾行,也沒哪位大家的影子,凌莉潤的字風流又潔凈,盛星看得書多了,于是能順暢地默念下去,最后那句是:“要是來了我這里,有一天你能保命,也能保他的命,可以讓你恨的人死,可以給折枝報仇。” 盛星的眼底,忽然就生出一種抖動著的情緒,他那些自私與黑暗,在這寂靜的室內(nèi)盡數(shù)爆發(fā),他那一刻,覺得,凌莉潤的話竟全部說在了自己心坎兒上。 李漸寬在夢里,呼吸帶著病重特有的粗重,盛星睡著了,他占據(jù)了一旁空著的窄床,夢見了江菱月和江二云,還夢見了一個穿著絲綢長裙的、瘦高的女人…… 江菱月頭一回和惠立春碰面。 她很纖瘦,可沒有過分凸出的骨頭,而是皮rou連帶著身軀的架子,都窄而且精巧,一片陽光從高處的窗外打進來,正照在客廳的地毯上。 奶媽在一旁,慢悠悠晃著嬰兒的搖籃,惠立春將茶遞上來,還說:“江先生應(yīng)該是讀書人?!?/br> “小時候念過幾年?!苯庠虏]有多說話的打算,他初來乍到,剛剛在這座極其大的房子里度過第一個夜晚,他知道表面的惠立春是賢惠溫婉,但難斷定她到底是怎樣的人。 她吸了一口氣,仿佛要為什么極大的事兒準備,然后,嘴角翹起來了,給江菱月交代:“老管家走了些時候,這兒不能缺人的,少帥說讓你替他,我也同意?!?/br> “您盡管囑咐吧?!苯庠潞戎钑r候,又準備細瞧這座房子,可他一回頭,看見了穿著襯衣長褲的、算是早起的柯釗。 “少帥,”惠立春忽然站了起來,她這一聲問候,比呼吸還輕,再想想,又加上句,“早上好。” “怎么不叫我?!笨箩摰穆曇魫炘诤韲道铮檬职戳税囱劬Γ麕撞降浇庠聦γ娴纳嘲l(fā)前,坐下來了。 惠立春穿著細跟皮鞋和旗袍,轉(zhuǎn)身走了,大概是再去端茶;嬰兒在搖籃里頭,心情好極了,于是斷斷續(xù)續(xù)地笑……柯釗小臂撐在腿上,沉思后忽然抬起頭來,他問:“睡得怎么樣?” “一般?!苯庠抡f “你別聽她的,別緊張,管家的事會派一個助手給你,不需要很忙?!笨箩撜f起話,還是有幾分冷冽,他那么嚴肅,有時候讓人退卻,可江菱月覺得他倒不可怖,而是在某些時候過分強權(quán),因此需要逼迫自己,也在逼迫別人。 惠立春又來了,身后仆人把茶碗放下了,奶媽在逗笑個不停的孩子,她說:“夫人,快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