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有些麻木了，她下意識抽了口氣，又把斗篷緊了緊，目光在腳下和死者的落水點之間不斷徘徊。

    第一個發(fā)現(xiàn)尸體的人是利用自制的蘆葦草筏匍匐劃過去的，被嚇得半死后又原路返回。而衙役們要打撈尸體，就必須考慮負重問題，所以只能去附近征用小船，直接破開冰面撈尸。

    根據(jù)記錄，尸體落水的冰窟窿距離岸邊足有十丈遠，換算過來差不多是三十三米多。

    度藍樺把手伸進斗篷帽子里，捂了捂冰涼的耳垂，轉(zhuǎn)身對馮三道：“找個跟這里的冰層差不多厚度的地方試一試，看承重如何?！?/br>
    馮三領(lǐng)命而去。

    度藍樺又揉了揉幾乎失去知覺的鼻尖，緩緩?fù)鲁鲆豢诎嘴F。

    首先，她要確定究竟是死者自己走上去的，還是被人丟進去的，這一點對于判斷自殺還是他殺很重要。

    率先發(fā)現(xiàn)尸體的是個叫郭夠的男人，二十七歲，家境中等偏上。他爹當年給他取名字時，本意是想日后鮮衣美食管夠，結(jié)果因為郭夠行二，又有點游手好閑，被人戲稱為郭二狗。

    那郭二狗本想弄倆錢花花，也好讓家人刮目相看，結(jié)果大魚沒抓到，反而近距離觀摩了死不瞑目的尸體，當場就嚇尿了。

    是真的嚇尿了。

    他從冰面上爬下來時，褲/襠都凍上了冰碴，這會兒正守著個火堆瑟瑟發(fā)抖，等待衙門的人問話。

    度藍樺離他還有三五步時，就已經(jīng)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尿sao味，聽見了郭二狗兩排牙齒不斷磕碰的喀嚓聲。

    冬天的棉褲十分厚重，郭二狗烤了這會兒，估計里面還沒干呢。她皺了皺眉，問旁邊的小衙役，“大冷天的，怎么不讓他換了衣裳？”

    小衙役忙道：“已經(jīng)派人去通知他的家人了，估計過會兒就帶著干凈衣裳來了。”

    當時衙門的人正在四周搜索，郭二狗跌跌撞撞跑出去沒多遠就接上頭，然后又領(lǐng)著馮三等人回到現(xiàn)場，而度藍樺等人來的也夠快的，這會兒郭家的人還沒到呢。

    大家都是出門辦差的，誰身上也沒有多余的棉褲，能怎么樣？只好等著吧。

    度藍樺聽罷，點點頭，“罷了，”又對韓東和阿德道，“你們再去弄點柴火來，也讓大家伙兒輪流取暖?！?/br>
    大冷天的，出門辦差本就不易，更何況還有不少人要沾水，不烤烤火真的要出問題的。

    韓東和阿德領(lǐng)命而去。

    小衙役很機靈地幫度藍樺搬了個大樹墩過來，請她在火堆邊上風向坐下問話。

    度藍樺道了謝，坐下烤火后果然舒服很多。

    一般來說，普通百姓對衙門的人會有種天然的敬畏心理，她都坐的這么近了，正常人早就跪下行禮問好了，可郭二狗卻愣是沒有反應(yīng)。

    實際上，他不是無禮，而是完全被嚇壞了。

    郭二狗蹲在火堆旁抱著自己，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不斷躍動的橙黃色火苗，口中翻來覆去地說著什么“水鬼”，整個人抖得跟篩子一樣。

    負責看守的小衙役低聲對度藍樺解釋道：“從剛才開始就這樣了?！?/br>
    度藍樺點點頭，對此表示理解和同情。

    絕大部分普通人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什么案發(fā)現(xiàn)場，而郭二狗不光見到了，甚至還僅隔著一層薄冰近距離觀摩，那份視覺和心理沖擊絕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人本淹死本就不好看，更何況還是一具被充分浸泡過的尸體……

    若是放在現(xiàn)代社會，他這種情況是要去看心理醫(yī)生的。

    度藍樺不是專業(yè)心理醫(yī)生，但不知該說幸運還是不幸，她和她的同事們一直從事著高風險高壓力的工作，所有人都要定期去相關(guān)機構(gòu)做檢查和心理疏導(dǎo)，進行心理測評。常言道，久病成良醫(yī)，而度藍樺偏偏又是個極其擅長并樂于學習的人，于是次數(shù)多了、時間久了，多多少少也掌握了點小技巧。

    她先費了點工夫給郭二狗做心理疏導(dǎo)，等他稍微平靜了些才問有沒有看到什么不尋常的地方。

    郭二狗的眼睛里稍微有了點人氣，哆嗦著往火堆靠了靠，牙齒咔咔碰撞著，聲音發(fā)顫道：“太，太嚇人了?！?/br>
    他現(xiàn)在只要一閉眼，眼前好像就浮現(xiàn)出那孩子死不瞑目的模樣，老天爺，死了眼睛都閉不上，那得多大的怨氣??！他會不會被附身？

    度藍樺：“……”

    她耐著性子開解，“別自己嚇自己，你這種壯年男子陽氣最盛，又是日落之前發(fā)現(xiàn)的，什么鬼都害不了你！再說了，若非你及時發(fā)現(xiàn)，他豈不是永遠沒有重見天日那一天？若他泉下有知，只有感激的份兒。”

    像郭二狗這種半混子，膽子其實并不大，必須得有外界的鼓勵才能立起來。眼下聽度藍樺這樣一說，他自己也順著一琢磨，哎，好像確實是這么個道理哈！慢慢地也就不害怕了。

    可惜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么有用的線索，只說前兩天他都沒出門，實在不知這附近來過什么人。

    正好他的家人也到了，度藍樺見他精神頭極差，也不便多挽留，便道了謝，又叮囑郭二狗和他的家人，萬一過兩天想起什么來，千萬記得去衙門說一下。

    送走了郭二狗，度藍樺才去雁白鳴那兒看驗尸結(jié)果。

    “能確定是淹死的嗎？”

    撈出水面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尸體的頭部青白色下面還透出紫青，淤血嚴重，而口鼻部也有許多淡紅色的血沫，這是典型的溺死的表現(xiàn)。

    雁白鳴驗尸的時候跟平時簡直判若兩人，守著尸體的他神情專注，看上去嚴謹極了，只有眼底才會偶爾轉(zhuǎn)過一絲克制的瘋狂。

    他又將尸體的衣袖、褲腿稍微往上擼了擼，又撩開頭發(fā)看了遍，搖頭晃腦道：“可以說是淹死的，也可以說是凍死的；可能是自己跳下去的，也可能是被人丟下去的，要深入一點看才好。”

    度藍樺很自然地將他的話翻譯成現(xiàn)代人話：人體驟然進到一個溫度過低的環(huán)境后，很容易引發(fā)心臟驟停，他的意思是不能確定到底休克在前，還是單純機械性窒息在前。

    而尸體表面有許多擦傷、淤青，有可能是求生時不斷與破碎的冰層碰撞、刮擦所致，也有可能是生前被人傷害，單純這么看很難判斷。

    長期在冰水中浸泡的尸體皮膚表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汗毛根根豎起，發(fā)白、腫脹，明顯皺起，變得非常脆弱，雁白鳴只是輕輕動了動衣袖，尸體手腕處的皮膚就有要搓破的樣子，只好先放下去，然后滿是期待地看向度藍樺。

    “小蘭花，我想”

    他以前居住的地方年降水少，河湖不多，溺死的尸體所占比重并不大，在他看來，這樣一具保存完好的溺尸簡直是老天給的禮物！

    度藍樺哪兒能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為防止他短時間內(nèi)達成二進宮的非凡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