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三鄰低著的頭迅速抬了起來，看到了朝自己擠眉弄眼的昝一清一臉的笑意，他不禁也扯開了一個笑意，慌忙應(yīng)了一聲“好”，端著碗碟的手輕微地顫抖著。

“只是學(xué)費很貴，你要省著花錢?！标酶嘎朴频鼐砥鹨恢Р轃?，他是個老煙槍，覺得再名貴的香煙都不足草煙的香味地道，而且草煙的價格便宜，很受干沉重農(nóng)活的煙民歡迎。

昝一清搶著道：“在大城市讀書，再窮也不能太寒酸，該吃的吃，該穿的穿，不能給同學(xué)看不起?！彼诜比A的S市呆過，人靠衣裝馬靠鞍的道理他比誰都明白。

昝父不樂意了，吐出一口煙，緩緩道：“做學(xué)生要有做學(xué)生的模樣，攀比什么！”

昝一清知道昝父的心思，無非就是怕昝三鄰花錢太多，于是故意激他，說道，“爸，這個年代的學(xué)生就是比成績比錢多比老爸能干的，三子的成績是這個，”他比了比大拇指，“至于錢跟……咳！爸，錢你可以不用擔(dān)心，我已經(jīng)決定好了，過幾天就到H市找工作，三子以后的伙食費就包在我身上?！?/br>
“哥，你……”昝三鄰不安地道，“你為了我辭工了？”

昝一清一揮手，笑道：“辭什么，本來就失業(yè)了兩個星期了，工作也不好找，現(xiàn)在就算找個加油站的工作也要高中文憑，嘖！那邊物價死貴，一斤西瓜也能賣到5塊！以為那籽是鑲金的？房租更不必說了，還是回H市找工作劃算?！?/br>
昝三鄰將信將疑，昝父卻不說話了，大概被大兒子之前的話小小地刺傷了一下。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沒有本事，一輩子務(wù)農(nóng)，掙不了錢，給不了子女富裕的生活環(huán)境，讓他們跟著自己遭罪?，F(xiàn)在終于有一個能給自己掙臉面的兒子，可這個兒子卻……

第4章賀宴

八月二十號，昝三鄰按照慣例忙完了手邊的農(nóng)活，回到家已經(jīng)十點多了，昝父昝母去賣菜還未回來，以往這個時間他們早就回家了的，興許是今天集市慘淡，附近的菜農(nóng)賣的菜比較多。昝三鄰有點著急，他惦記著趙嘉鵬的賀宴呢，跟班上的同學(xué)分開也快有兩個月了吧，委實有些想念那些一起奮斗過的他們了。

弄完午飯，昝三鄰招呼三個弟妹吃午飯，他也草草扒了幾口飯，就去換回了三中的校服，準(zhǔn)備出門了。倒不是他多喜歡三中的校服，只是除了校服，實在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可以穿出去赴約的。

昝父昝母還沒回家，家里唯獨一輛摩托車是昝父的專利，昝一清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H市找到了一份工作了，上的還是白班，以前在S市談的女朋友早就吹了，現(xiàn)在他又瞧不上廠里的女工，總覺得土里土氣的，怎么看都不爽，他才22歲，自然不急著成家，晚上閑著無事，跟同寢室的哥們出去吃吃喝喝唱KTV，一周沒到就膩了，于是三天兩頭的跑回家里一趟，卻很有骨氣的堅決不騎那輛斑駁破舊的摩托，寧愿花錢請鎮(zhèn)上要好的舊友吃幾頓好的，以此借他們的摩托來充當(dāng)交通工具。勤儉的昝母得知后，忍不住嘮叨了大兒子幾句，昝一清叛逆期還沒過完，索性就不回家睡了。

昝三鄰是有一部自行車的，那也是昝二楚初中肄業(yè)后留下來的。自從昝三鄰放暑假以來，那輛還保持幾分嶄新的自行車基本上已經(jīng)成了昝四海的所屬物，據(jù)昝母的意思，這輛還算嶄新的自行車就歸昝四海搭載昝五湖念初中使用了，昝四海別提多高興了，騎上自行車四下閑逛，總會遭到昝母的數(shù)落，昝母無非就是怕昝四海毛毛躁躁的把自行車騎壞了，買新的她又舍不得，得花上好幾百呢。按她原早的如意算盤，昝三鄰到縣高級中學(xué)讀書，不住內(nèi)宿，吃住都到住在縣城的二叔家，二叔家里高級中學(xué)不算遠，步行20分鐘也就到了，往返不用搭乘公車，車費都可省了呢！再說二叔對昝三鄰還是挺好的，至于三鄰的二嬸態(tài)度則一般，畢竟她是縣城人，從來不待見鄉(xiāng)下的親戚，即使對待住在一起的公公婆婆也一樣沒好臉色，三鄰不過忍受三年的委屈，但省的可是一大筆錢呢！她還有另外三個小孩，再怎么替他們籌謀，這筆錢還遠遠不夠呢！

眼看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騎自行車到三中差不多要花一個小時的，根本趕不上與趙嘉鵬會合的時間，況且怎么可以因為自己而讓身為主角的趙嘉鵬遲到呢？昝三鄰可不敢耽誤了趙嘉鵬的時間，也不愿自己的遲到成為同學(xué)們口中調(diào)侃的大牌人物。

囑咐雙胞胎要看緊昝六合，昝三鄰快步跑到祠堂，上湖村的祠堂前幾年修繕一新，粉墻新瓦，高粱畫棟，頗為雄偉，平素人跡罕至，遇上白喜事或者祠堂點燈節(jié)倒是人聲鼎沸，然而人們都會小心翼翼地避開門口拴著的一條比藏獒還要滲人的大狼狗，那是管理祠堂的竹匠啞伯飼養(yǎng)的。

說啞伯是管理祠堂，卻全然將此處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家，吃住都在神祠后面的那間偏室，這也是村里人見他為老無依特意騰出的空間。人說十聾九啞，他卻不聾不啞，只因自話不利索，開口咿咿呀呀的總會遭人嘲笑諷刺，漸漸孤僻成性，離群索居，不與人來往。

五十開外的啞伯至今孓然一身，無妻無女，也不認識字，早些年父母離世后便跟哥嫂分家一直住在舊祠堂里，靠了一雙巧手平日里編編竹筐簸箕，閑暇時還給有要求的人家做做桌子書架，價格公道，方圓幾十里的農(nóng)家都愿意買他的帳，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昝三鄰打小就深得啞伯的喜歡，童年能吃到的糕點餅干都是啞伯給的，到他念中學(xué)住內(nèi)宿，三中沒有承包學(xué)生飯?zhí)?，倒有一個免費的大蒸飯?zhí)茫瑢W(xué)生的兩餐都是自帶大米干糧拿到大蒸房去蒸。像昝三鄰這樣的農(nóng)家子弟，帶的多是曬干了的豆類，諸如紅豆黃豆，浸上半宿，大米和水拌上油鹽去蒸，餐餐如是，長期以往，自然是吃膩了的。幸虧有二姐夫何充跟啞伯的接濟，否則三年念完，昝三鄰肯定營養(yǎng)不良。

今日天氣不錯，啞伯坐在祠堂的門檻上編竹籬，入了秋，眼見就是年節(jié)了，他等著過幾天出圩集抓來幾只小鴨子圈養(yǎng)，待過年了也養(yǎng)肥了就可以宰吃了。聽到自家大黃狗嗚嗚的邀寵聲，回頭見是昝三鄰來了，黑黝黝的臉上掛起了笑容，向他做了個詢問的手勢。昝三鄰拍拍大黃狗的頭，簡略地跟啞伯表明來意，啞伯忙停下手中的活兒，推出摩托車，載上昝三鄰直奔百花鎮(zhèn)三中。

昝三鄰到達三中時太陽正當(dāng)空懸掛，遠遠看到校門前，趙嘉鵬衣著光鮮，倚著一輛同樣光鮮的轎車旁，像電視劇里辦喜事的新郎一樣翹首以盼，身旁還有司機為他打著遮陽傘。

啞伯打了個手勢問他要不要等他回來，昝三鄰也不確定自己什么時候能回去，于是讓啞伯先回去，自己會找在鎮(zhèn)上修車的憨大送回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