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拉了一趟趕赴市級醫(yī)院的車程，于是仗著膽子打聽一下市一中學(xué)生的狀況，沒料到運(yùn)氣不錯，他剛來到大廳，就見到邱粵從電梯走出到前臺結(jié)賬，于是才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邱粵恍然大悟，忙從錢夾里抽出一撮百元大鈔遞給他，那人嚇了一大跳，慌亂地擺擺手，抖動著嘴唇諾諾地說：“合共20塊就夠了……”他原本還擔(dān)心會被學(xué)生反咬一口，更沒敢想真能要回車費(fèi)，20塊的車費(fèi)還是往高里說的，但凡能收回油錢，他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邱粵其實(shí)并沒有要在別人跟前顯示自己的財大氣粗，只是真心感激他救了自己跟昝三鄰，他自認(rèn)自己的身家性命寶貴至極，昝三鄰更無須多說了，簡直是他的心頭好，即便萬貫家財散盡可供昝三鄰一世安穩(wěn)，他也甘之若飴，無怨無悔。

難得遇見了如此老實(shí)的人，邱粵生了結(jié)交之心，思忖著前來接昝三鄰出院的502室一眾也該敘完了舊，于是也不多說，抽出20塊遞給黑車司機(jī)，又特意請他留了手機(jī)號碼，以待他日之用。

昝三鄰尚在昏迷之時就被邱粵轉(zhuǎn)到了單人病房，住院幾天，如今502一室舍友正在接他出院回校，單人病房里充滿了插科打諢的嬉鬧聲。

昝一清蹲在安全入出口的樓梯里一聲不響地抽著悶煙，邱粵初見他時的那滿臉的胡渣已然刮盡，眼眶依舊是不健康的凹陷，作為頹靡多日的佐證一時半刻也難以消除。

邱粵見502室還沒敘完舊，于是也蹲在昝一清的身邊，跟他要了一支煙點(diǎn)燃，裊裊升起的煙霧頃刻間縈繞了兩人，卻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昨天，昝一清狠狠叱罵了昝三鄰一頓，藍(lán)老師只是通知他昝三鄰入院的事，其他再多也沒說一句，而昝三鄰的病歷上寫的是營養(yǎng)不良，他自然而然地認(rèn)為昝三鄰為了省錢虧待了自己的胃，致使體力不支餓暈住院的。

昝三鄰沉默不言的任由大哥責(zé)罵，手心合拳藏在被子里，他并非氣昝一清不由青紅皂白的叱罵，而是心疼大哥不知被什么折磨得脫了形，整個人形同行尸走rou一般。

昝一清縱然懶散，卻從不頹廢，這些時日里，昝三鄰也沒有主動跟大哥聯(lián)系，無從得知他經(jīng)歷了什么世事變遷，才會變成如今這副衰頹模樣。

邱粵也識趣，將昝一清勸去買水果，昝三鄰才將憨大喊至跟前，憨大禁不住昝三鄰的再三拷問，只好一五一十地把昝一清的近況一一道來。

原來昝一清已經(jīng)被工廠辭退，原因及其簡單，他新找的漂亮女朋友嫌貧愛富拋棄了他，傍上了工廠里的物流部經(jīng)理，他氣不過，痛打了物流部經(jīng)理一頓，被刑拘了半個月，出來后工作也丟了，隨身物品除了進(jìn)局子時留下的錢夾，其余一概日常物品全被那個工廠人員清理出去，不知丟到了何處去了。

丟了工作，又留了案底，在局子里還受了許多委屈，昝一清一蹶不振了，在憨大的家里糊糊涂涂地度著時日，直至昝三鄰出事。

“那個經(jīng)理找了一些關(guān)系，一清被修理得很慘。”憨大義憤填膺，卻一語帶過昝一清所受的種種屈辱與傷害。

“三子，你要好好念書，將來出人頭地了，記得幫襯一下你大哥……”憨大眼睛濕潤潤的，他一介平民，能力有限，即便再珍視友情，也只能供朋友一時的棲身之地，卻不能照看一輩子。

昝三鄰眼中早已蓄滿了淚水，此刻忍不住潸然淚下，將緊握的右拳抵在薄唇上，抽泣著狠狠咬著手背，手背上留下一串清晰的咬痕，滲出一道道細(xì)細(xì)的血絲，他兀自不覺得疼。

“快松口！”一旁的邱粵已經(jīng)驚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管憨大就在身邊，氣急敗壞地上前分開他緊咬的手，心疼地對著傷口又吹又撫，好像這樣便能消去那道觸目驚心的咬痕。

額頭抵上邱粵的臂膀，昝三鄰左手緊緊攥住他的衣袖，咬緊的唇瓣里隱隱約約地傳來幾句含糊的話，邱粵卻聽得清楚，那是昝三鄰發(fā)出的央浼。

“幫我，你幫幫我……”啜泣中的昝三鄰囁嚅著唇如是乞求。

邱粵肝腸寸斷，此刻他終于明白，為博紅顏一笑，上窮碧落下黃泉也心甘情愿，烽火戲諸侯又算得了什么！

昝三鄰在人情世故上見識雖然淺薄，并不代表他看不懂認(rèn)不清這個世道，邱粵的談吐做派，以及別人對他的另眼相看，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人，是自己不管如何努力攀爬，也只能望其項背的真正天之驕子。

昝三鄰不是機(jī)會主義者，他也不艷羨別人走捷徑取來的益處，可是為了昝一清，他愿意稍稍向邱粵放低一下身段，能為大哥謀求新事業(yè)，走出現(xiàn)在的陰霾，他并不覺得自己的人格低邱粵一等。

抽完一支煙的昝一清掐滅了煙蒂，又取出一支煙，打火機(jī)滑動了幾下，只有零星的火星迸濺，他“嘁”了一聲，連小小的一個打火機(jī)都要跟他過不去，這真是個令人厭煩至極的世道！

昝一清霍的站了起來，打火機(jī)呈拋物線甩向樓梯，跌落地上時發(fā)出了慘烈的脆鳴，似乎在哀怨主人對自己毫不留情的遺棄。

“哎，大哥！”邱粵識趣地滑亮了打火機(jī)舉到昝一清的跟前，親自給他點(diǎn)上煙。昝一清覷了他一眼，瞇著眼睛狠狠吸了一口香煙，又重新蹲坐下來。

邱粵很會自來熟，管昝一清喊大哥喊得毫無壓力，反正遲早也要喊大哥的嘛……

“大哥，我聽三鄰說，憨大很聽你的話?！鼻窕浡朴频亻_口。

“怎么？”昝一清皺了皺眉，不明白他葫蘆里買什么藥。

“是這樣的，”邱粵噴出一口煙，認(rèn)真地說，“我有個朋友想在h市開個駕校，手續(xù)什么的都快要辦妥了，就缺一些技術(shù)人員上崗，我聽三鄰說，憨大是修車的，對車肯定是極其熟悉的，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意愿到駕校干干，就依咱們的關(guān)系，憨大若來到駕校，再小也肯定是個教練車管理負(fù)責(zé)人的崗位，你覺得如何？”

“這感情好啊！”昝一清睜大眼睛，激動地?fù)嵴拼蠼?，“你說的是真的？”駕校??！現(xiàn)今社會愈來愈富足，人民買輛車代步是不可阻擾的趨勢，天朝這么多人，可見駕校是多生錢的康莊大道??！多少人擠破頭也要進(jìn)去的地方，h市的駕校？別說是憨大了，就連他這么精明的人也不敢奢想。他人生雖然處于低迷狀態(tài)，但有機(jī)會看到摯友飛黃騰達(dá)，他也是與有榮焉，替憨大感到高興！

“趕明兒帶你跟憨大一同到駕校看看，你給憨大把把關(guān)?！鼻窕浰室恍?，忽的皺眉道，“只是我也聽說了，憨大一根筋，遇事不善變通，可能會得罪人也不自知……”

昝一清趕忙替好友說好話：“你別看憨大平時憨憨傻傻，人卻精明著呢！”忙不迭地把自己的幾件精明事兒說與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