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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唯一可以見人的機會。老楊頭一見到袁野就笑:“少爺怎么來了?”袁野不廢話:“老楊,把門打開,我想見一見那個囚犯?!?/br>老楊頭臉色變了變,佝僂的身子更是縮了一下,懇求道:“少爺,老頭我現(xiàn)在孤身一人,歲數(shù)又大了,您就讓我安度一下晚年,心疼心疼我吧?”“老楊,我不會帶人走,也帶不走,真的就只是見一面,說說話而已?!?/br>“少爺,老爺最近越來越疑神疑鬼了,這些事情不干凈,您就別摻和了!”袁野見懇求無用,便換了一套說辭:“老楊,當初你兒子欠下賭債被追殺身亡,我是幫過你的,我這么說不是要以恩脅報,只是請你看在這點情分上,給我個面子吧?您也是看著我長大的,我不會害你的?!?/br>這話果然戳心,老楊頭癟了癟嘴,看了看天色,然后從褲袋里摸出煙桿子來,點上,吧唧吧唧抽了幾口,吐出煙圈,一咬牙:“成吧…就一袋煙的功夫?!?/br>一面抽著,一面轉身去開地牢的門鎖,邊開也邊碎嘴:“要說這里頭那家伙也真是狠,剛進來第一天就尋死,沒有刀子就拿牙齒硬啃自己的手腕子,嘖嘖嘖…手筋都啃斷了…老頭我活了這么久,沒見過這么狠的?!?/br>鎖鏈窸窸窣窣的一下就掉到地上,老楊頭開了門,便走到一邊去,拿煙桿子指了指門,示意他們進去。袁野對那人說:“許杭,我在這兒替你看著,有什么話你要抓緊些,被發(fā)現(xiàn)可不是好玩的。”許杭脫下黑色斗篷,接過煤油燈,點點頭就往地牢走下去。這地牢的門在地面之上,臺階一路向下,鋪滿青苔,里頭一點光也見不著,鼻息之間全是霉味、潮味以及血味。顯然這個地方荒廢了很久,最近才剛剛開始用,角落的灰塵,被蜘蛛網(wǎng)查封的天窗,死去的老鼠和蟑螂的尸體風化干透,每一步往下走都好像墜入深淵。煤油燈受不了這種潮濕,搖搖晃晃,總有想熄滅的欲望,終究是頑強地活了下來,直到走到地牢深處。一點點光就驅走了所有黑暗。許杭看清了叢林的現(xiàn)狀。他癱跪在墻根處,右肩膀上被一根拇指粗的鋼針釘在墻壁上,血從傷口處流出來,都已經(jīng)開始結痂了。兩只手腕遍布著深深的咬痕,深可見骨的那種,血rou翻出來,因為化膿而留著膿水,經(jīng)脈已經(jīng)斷,兩只手廢了,頹在一旁。身上更有大大小小的傷痕,臉上血污半面,聽到腳步聲才緩緩抬起頭。真讓人訝異,落到這種地步,都還沒有死去。叢林看清來人,極其虛弱地笑了一下,那嗓子像是腐朽枯木里的回音:“許少爺…能到這種地方來看我,也只有你有這本事了?!?/br>許杭放下煤油燈,盤腿在叢林面前坐下:“如果你就這么不聲不響地死了,那實在是很浪費?!?/br>“……輸給你…我竟不覺得委屈?!眳擦终J可許杭的智謀。許杭輕輕搖搖頭:“你很聰明,若早生十年,我未必是你的對手,你不過還是輸在年輕了些?!?/br>“呵呵……”叢林低低地笑,牽扯到傷口,疼得皺了一下眉頭,“若不是道不同,咱們還是可以惺惺相惜的…可惜了?!?/br>看著那慘不忍睹的傷口,許杭眉毛微微一聳:“你倒是夠決絕,自斷雙手,土匪一死,袁森又以為你是個啞巴,現(xiàn)在你手不能寫、口不能言,便是最好的替罪羊?!?/br>被袁森擄走的時候,叢林就已經(jīng)預見到自己的結局。如果不這么做,袁森會逼著他作偽證,反咬段戰(zhàn)舟,即便他骨頭硬,少不了是皮rou之苦,橫豎都是一刀,不如自己動手,好讓袁森死了這條心。這樣,他的價值只剩下背罪。也算是在最后,給自己留點喘息余地,也算是……保護了段戰(zhàn)舟。不過許杭自問,叢林這種咬斷手筋的魄力,世間也是找不出幾個人了。時間不多,這樣敘舊般的話語沒時間講了,許杭直接道:“你的判決書已經(jīng)下來了,三天后,槍刑?!?/br>叢林聽完很坦然,毫無生死懼色:“也…好。”“我想和你談一筆交易,你知道的事情很多,而那正是我需要的。用你最后的一點價值和籌碼換段戰(zhàn)舟的安全,你可愿意?”許杭開出的條件是‘段戰(zhàn)舟’,而不是‘救他’。因為他很明白,一來,今日他能進來已經(jīng)是僥幸,根本無法帶叢林出去,二來,即便叢林出去,參謀長也不會放過他,終其一生就是個死,何況他的身體已經(jīng)廢了。這兩個理由,叢林也了然于心。“許少爺,你是令我一敗涂地之人,難道……我能信你么?”“你能,也必須能?!痹S杭定定看著他,“此事一出,參謀長那里,你已經(jīng)是個廢棋,他還會再派新的殺手到段戰(zhàn)舟身邊,等你一死,就再也保護不了他。你該清楚,只有我可以幫他對付參謀長的暗算,保他的命。”叢林晦澀的目光望著跳動的燈火,久久不動。許杭又說:“可別同我說什么主仆情深,為了段戰(zhàn)舟,你連親姐也能弒殺,何況那狗屁的忠誠信義?”這話把叢林逗得冷笑不止,到底這世上懂他的,還是這個對手。“咳咳咳…許少爺,我真的是越來越欣賞你…”他挪了挪膝蓋,因為跪得太久,膝頭已經(jīng)磨破。他長長吐了一口氣:“我本以為,這些事情我會爛在肚子里一輩子,沒想到,你會是第一個聽客?!?/br>許杭見他難受,走上前,拿了塊帕子,墊在他的膝蓋下,問道:“你殺叢薇,不是因為妒忌吧?”“阿姐若是真心愛的段戰(zhàn)舟,我也是愿意的,然而…她是去殺他的。我的那個傻阿姐,偏偏就愛上了把我們當工具的老男人…傻透了?!?/br>叢林絮絮地說了起來。原來當年,段戰(zhàn)舟曾偶然在參謀長家里喝醉了酒,醒來發(fā)現(xiàn)躺在身邊片縷未著的叢薇,看著那姑娘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方知自己是酒后失德,這才向參謀長提了親。“其實段戰(zhàn)舟睡的不是叢薇,而是你吧?”許杭很篤定地說。第66章叢林猛一抬頭:“你發(fā)現(xiàn)了?”“從你們住在綺園,被我撞破之時,我就覺得匪夷所思,本以為段戰(zhàn)舟被你下藥,后來我給他把過脈,并沒有異常,而他似乎什么都記不得,這世上恐怕沒有這么奇怪的藥物?!?/br>“……你真是心細如發(fā)?!?/br>許杭道:“后來查閱了不少典籍,斷定他得的大抵就是‘夜游’的一種迷癥。雖說段戰(zhàn)舟夢中舉止太過少見,但是從癥狀上看,應該差不離,也難怪會被人利用了。”夢行之癥,多為奇怪。在清人王械所著里,有不少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