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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語氣,毫無動搖。出寺門以后,許杭見著掃地的小沙彌,伸手招呼他到一旁來問話。“近來,是不是有個穿黑衣服的女人常常來找你師傅?”小沙彌握著掃帚瞪大眼睛:“許施主可是算命的?這都能知道?”看自己猜中了,許杭又問:“她為何宿在你師父禪房里?”“她偶爾會喝醉酒,醉醺醺地倒在寺門口,雖說醉酒之人不宜入寺,但是師父怕她酒后驚風(fēng)傷了性命,只能把自己的禪房讓給她睡,徹夜照顧她。事后雖也勸過那位女施主,可下次,還是這樣。”聽到這里,許杭心里已經(jīng)是暗笑。第88章一個喝醉酒的女人,半夜三更能安然無恙地爬上半山腰,偏偏到了寺廟才不省人事,一次就罷了,次次如此,可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抵也只有滿心純善的佛門子弟才會相信吧。“你且聽我說,”許杭壓低聲音,附在小沙彌耳邊,“往后她若再來找你師父,你能擋就都擋回去,少讓你師父見她。”“為何?”“她一個女人,深夜出入寺廟,知道的說你師父心善,不知道的會說寺廟穢亂。況且那女人是有些身份的,為你師父好,你聽我的便是了?!?/br>小沙彌覺得說得極有道理,不一會兒又犯愁了:“可是,她要是醉酒而來呢?總不能放著不管?!?/br>許杭默了一會兒,才道:“你寫幅對聯(lián),上聯(lián)寫‘誤撫琴為周郎顧’,下聯(lián)寫‘孝悌忠信禮義廉’,到了晚上就偷偷掛在廟門口,她若看到就再不會深夜醉酒于此了。”小沙彌不通詩書,大驚,嘴巴也合不攏了:“這哪里是對聯(lián)……是何符咒不成么?果真如此有效?”自然,許杭不會告訴小沙彌,這幅對聯(lián)是在諷刺黑宮惠子一廂情愿、恬不知恥。黑宮惠子曾經(jīng)是大家閨秀,這點字謎她必然看得懂,會羞憤而去。倒不是他真的覺得黑宮惠子此情有多么不堪,若是兩廂情愿,本也是件美事,縱然世俗指指點點,關(guān)起門來不聽不見,誰理會呢?畢竟,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干干凈凈的人物。只是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神女有夢可佛祖無心。與其日后糾纏出大麻煩,不如他今日就當(dāng)這么個壞人,斷了她的念想才好。只有戲文里才會說,情讓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生死死經(jīng)歷過的人才知道,活著才是可貴的。他一生見過的殺戮太多了,今后,希望能少一個,就少一個吧。————許杭回到金燕堂的時候,蟬衣說袁野在廳堂里等他很久了。許杭沒有一丁點奇怪的神情,而是未卜先知一般說:“哦?終于來了?!?/br>廳里,袁野站在那副燕出焚火的畫,如今方知道其中的深意。聽到許杭的腳步聲,他指了指那副畫:“…那么早以前,你就留下了伏筆,可是我笨了些,沒有看穿你?!?/br>許杭就在他身后兩步的距離:“你在說些什么?”“這里只有我們,何不說實話呢?”“你想聽什么?”袁野轉(zhuǎn)過來,開門見山:“我知道一切都是你干的,將賀州城攪得天翻地覆,見首不見尾的人,便是你,許杭?!?/br>許杭眉毛微微聳了一下,找個凳子坐下,理了理衣擺:“看來你今日是來審我的?”“你不認(rèn)?”“你總得說出些能讓我啞口無言的話。”袁野點點頭,在他對面的凳子緩緩坐下,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許杭的眼睛:“……從黑擂臺時你驚鴻一出手,我就覺得你并非常人,實話說,我一直很矛盾,我當(dāng)你是朋友,卻又覺得你十分危險,曾經(jīng)一度還唾棄自己??擅棵砍鼋疴O血案,我都忍不住會注意你的動靜?!?/br>他說起這往事,倒讓兩個人都有些物是人非、時移世易的感慨,遙想初相見,還是極單純的情誼,如今竟然隔著血海深仇了。也是命運多舛,天底下人那么多,偏偏就他們遇上了。沉默了一會兒,袁野繼續(xù):“汪榮火一案,你以時間為迷障,讓芳菲和金匠都為你不在場作證!我本想問你,聽你解釋,可是你在日本領(lǐng)事館救了我一命,我便覺得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成想,一念之差,終究還是我大意了?!?/br>許杭的手摸著茶桌的棱角,來回摩挲:“袁野,我倒是沒想到,你從那么早就開始懷疑我,方才你還說自己笨,實在太自謙了。只是,抓賊拿臟,你總不能空口無憑地講?!?/br>“你要證據(jù)是嗎,好!”袁野等的就是許杭這句話,從懷里拿出一本筆記,丟在地上,“我查過全賀州城的金礦,所有可疑的人我都一一試探過,全部記錄在冊,竟然毫無破綻。直到某一日才開了竅,想起自己漏了一點,那就是藥堂!金箔也是一味藥,全城的藥堂中只有你許大夫會親自去后山采藥,而那邊上就是——金礦?!?/br>說來更巧的是,金礦的主人已經(jīng)換過一輪了,前一個主人因病去世,故而如今也查不到誰同他做過交易。唯一能知道的是,金礦的前主重病期間,一直是在鶴鳴藥堂治的。種種聯(lián)系起來,可以說是巧合,也可以說巧得太恰當(dāng)了。許杭反問一句:“那你可親眼見我采礦而歸?”袁野咬著牙:“沒有,我只是在證明你有這個條件。你很聰明,殺人可以來無影去無蹤,甚至在追兵面前都可以消失不見。時間的把戲,你玩的很好,可你到底還是露出了馬腳?!?/br>這說的是暗巷消失的謎。“說說看。”袁野站了起來,一步步靠近許杭去:“在巷子里,兇手打開井蓋,鉆進修建好的地下倉庫,順著它一路逃離,可是他沒有工具,怎么在瞬間之內(nèi),赤手空拳打碎薄鋼制成的插梢?別的人或許想不明白,我此刻卻很清楚?!?/br>他已經(jīng)走到了許杭面前,雙手撐在兩旁桌子上,從高到底俯視著他,凌厲的目光從上掃到下。“我曾經(jīng)送過你一只鋼筆,鋼筆上鑲嵌的那碩大的鉆石,是最堅硬的東西,區(qū)區(qū)鋼片,當(dāng)然一擊即碎!我送你的時候,從沒想過,它會在這里被你派上用場。當(dāng)然,也可能是我多心了,那么……你敢不敢拿出那只鋼筆讓我看看,來證明是我誣陷了你?”鉆石縱然堅固,可是鋼筆卻很脆弱,被那樣一番折騰,必定斷裂折損。那只鋼筆,現(xiàn)在就躺在許杭的抽屜匣子內(nèi),筆身彎曲,表層的裝飾脫落,布滿了劃痕。縱然是要修,只怕也是修不好了。整個廳堂宛如墳地一般死寂。這沉默像一把大剪子,將兩株連在一起的藤蔓生生剪開、剝離,絲毫不顧藤蔓的疼痛。那把剪子,名為真相。第8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