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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會很大。像個小大人一樣,早熟,通透,細心,敏銳,看穿一切。但任何人看到了那雙眼睛就會知道,那雙眼睛里滿滿的溫柔和愛,被他愛著的事實,讓人安心安全,像靈魂變成一個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的小孩子,在盛夏靜謐沁涼的池塘邊隨意玩耍。他的溫柔和愛像一捧水,像空氣那樣,沒有明顯的寵溺,靜水流深,漫不見底。這個少年只活了十九歲,之后便長長久久的活在這些回憶里,這些畫紙上。滿室的畫紙,滿室的林染。有時候是沉靜思索的,和老父下棋,有時候是微笑靜聽,有時候是在讀書、寫字,有時候是在吃飯。放在房間最明顯地方,被小心翼翼裝裱起來的畫作,是一張稚嫩的涂鴉。就像每個人小時候都需要畫的命題圖畫:我的家。林杳緩緩走近,矗立不動。“……哥哥哥哥,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是爸爸,這個是mama,這個是jiejie……”這張畫里,暴君一樣的林復城是一只表情嚴肅黑著臉的大貓,拒人于千里之外,獨自坐得很遠,卻回頭拱衛(wèi)著身后的其他人。不高興又孤獨,卻仿佛隨時都需要人立刻來抱抱他給他順毛。莊玥是一個戴著珍珠鮮花編織出帽子的鹿,看似刻板又普通,眼睛里卻有靈動活潑的小星星。大姐林媃是一只美麗的綿羊,渾身每一處都流露著溫柔、優(yōu)雅。二姐是一只火烈鳥,每一根毛都燃燒著生機,仿佛隨時都想跑出去冒險。林杳,是一只小小的白色的鸮,扒拉在母親的鹿角帽子上,好奇又威武地張望,好像天生什么都不怕。“……這個一定是阿杳,咦,哥哥呢?哥哥在哪里?”這張畫里,只沒有林染自己。“哥哥也在的,看,是畫里的云朵和陽光,要在每一個人身邊。還要化作獵人,跑到房子外面去巡邏,保護這里的每一個動物?!?/br>林杳的手指隔著玻璃仔細撫摸,似乎時常被打掃,并沒有一絲落塵。在畫框下面的架子上,還有一本靜靜躺著的林染的作品,是他從小到大畫著的家里人。長大后的林染不會再畫那么童趣的東西了,都是更為寫實的素描油畫、水彩、水粉畫。大家都覺得,他畫人物畫的不像。每個人覺得最不像的就是自己。暴君一樣強勢的林復城不可能眼里那么孩子氣還有那么明顯的溫柔,也不可能笑得這么簡單。向來規(guī)矩冷淡,像照著大家閨秀模板標準長的莊玥,才沒有這么少女懶散的俏皮氣惱。木訥無趣,毫無性格亮點的大姐,習慣聽從,習慣被忽視,在他的筆下,像修道院被朝圣的瑪利亞,散發(fā)著溫柔堅定的力量,叫人呆呆的想依偎在她的裙角。風風火火叛逆自由的林妙,反而笑得溫柔又羞澀,眼神明亮鮮妍,被風吹起俏麗的衣裙,不似人間的精靈。總是一臉不高興諷刺的林杳,在他的筆下出現(xiàn)的最多,各種各樣的。被父親訓斥,眼角流著一滴淚,烏黑的眼珠子里帶著稚嫩的好奇和不服氣,像是討糖吃被拒絕的氣鼓鼓的小動物。少年時候,鋒利的眉毛不服輸?shù)膿P著,眼尾張揚,冷峻果敢,這神情特別像林復城。說起來,家里的人都說過,林杳的確是最像林復城的孩子。林杳一張張翻著,有些畫他曾經(jīng)看過,大多數(shù)并沒有。翻到最后一頁,是一張充滿奇幻色彩的插畫。渾身冒著黑煙的小孩子皺著眉躺在魚缸一樣的水底,眼角掛著淚,像是哭著哭著睡著了。浴缸的上口盤旋像永無出口的階梯,直插灰蒙蒙的天際。隔著一層玻璃的小男孩焦急地伸出手,想要把魚缸里的小孩子拉出來,卻怎么都無法碰觸、叫醒他。這幅畫叫:。“這就是你眼里的我們嗎?”沒有人是無所不能的,即便看到了問題所在,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辦到,所有問題都能解決。他到底對林杳的心結無能為力,對人心的復雜束手無策。林杳緩緩跪坐在地上,閉著眼睛低下頭,額頭抵在畫冊上,去嗅那隔著二十年時光的筆墨。油墨顏料的味道已經(jīng)很淡了,就像是作畫的人已經(jīng)模糊了氣息,但還是叫人眼眶潮濕。哽咽的抽泣聲輕輕響起,像個小孩子在哭。林杳張開嘴,像小時候那樣抽泣著。他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這么哭過了,長大后的他,只會咬緊牙關,強忍淚意,睜大眼睛讓它們被逼回去,或者毫無意義的砸落。擦干了,諷刺的笑著,像個惡棍一樣,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偶爾的歇斯底里的崩潰,也像是一種憤怒到極點的反擊。這種小時候隨心所欲的委屈哭泣,再也沒有過了。因為那時候的他,有林染,有溫柔的哥哥,會安靜的沉默的抱著他,輕輕地撫摸他的頭發(fā),容納他所有的眼淚和狼狽。但是,已經(jīng)沒有了,已經(jīng)早就失去了。他早就知道,一切都是現(xiàn)實,他早已經(jīng)失去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害死了你,都是我的錯,我害死了你?!?/br>“我好害怕,每天醒來都好害怕,害怕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為什么我會說出那么殘忍的話,為什么我會那么愚蠢?”“你恨我吧,你討厭我吧,你殺了我吧。這些年我沒有一刻覺得輕松,我的手上沾著我哥哥的血,我折磨別人,也折磨我自己,如果不這么做,我不知道我還能怎么活下去?!?/br>“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寧愿死掉的是我,沒有人需要的林杳,求求你,把我哥哥還給我?!?/br>無論再怎么壓抑隱忍,終于還是再也忍不住涕泗橫流,忍不住求救。“好疼啊,哥哥,我好疼啊,阿杳好疼……”喑啞,扭曲,痛哭失聲,糾結在喉嚨里,鬼一樣的嘶啞,像一頭無法發(fā)出聲音野獸,自我毀滅、自我放逐。掐著自己喉嚨,像快要被自己的痛苦憋死了,想要把自己憋死在痛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