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00
錦袍的恩客懷中,軟聲說著什么悄悄話。他一頭烏發(fā)用玉釵挽起,按著京城煙花巷中時興的樣式,點了梅花形的紅色花鈿在額頭,兩條纖長挑高的眉梢覆著一層薄薄的金粉。旁人若是這般妝點怕是過于繚亂,但是敘情生就一張俏生生的面容,肌膚白得像是瓷器成了精,眉眼流轉(zhuǎn)間沖著恩客敬酒時,更是嫵媚生輝。敘情一直都極撩人,夏白眉是知曉的。周英帝說,你是個會疼人的啊。倒是說得不錯。夏白眉從未在敘情面前除去過自己的衣衫,但卻真正見過這少年在他身下無法自制、臉蛋潮紅的模樣。大內(nèi)虎鶴雙形的上乘功夫,用在云雨之間,亦是如魚得水。敘情在他手上得了趣兒,后來時常嬌軟地黏著他,他便也若無其事地施與照拂,一飲一啄,自得其樂。他是個太監(jiān)。但是在這煙花巷的床榻之間,他比大周任何一位王侯子弟都要風流多情。那當真是世間一等一的樂事。夏白眉站在門外這般安靜地看了良久,卻始終都沒有進去,他想著敘情若是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長安了,或許會掉下幾滴淚珠,那少年很是愛哭,也向來比旁人更招他疼愛一些。他疼敘情,便如同撥弄愛撫一只雀鳥的羽毛,只為求得幾分被嬌小溫熱的身體膩著的快慰。恍然間,倒好似讓他憑空生出一絲氣概,以為自己像是其他尋常男人一般。周英帝幾乎從不怪責他在八大南倌流連,正是因為太過懂他,知他心底沒有不舍,更無愛意。他們終究是殊途同歸的一路人,冷心冷情的性子,又身存殘缺。在這大周天下,唯有他們相互依存。沒了周英帝,他心中也再無旁人。夏白眉搖了搖頭,躍進內(nèi)室,將一包袱的金葉子留在了敘情的床下,除此之外,再未留下只言片語。他走得干脆,誰也未有驚動。天未亮之前,他已一騎絕塵出了這座天下第一城的城門。長風颯沓,卻未帶走長安一片雪。……霽雪初停,偌大的長安城被茫茫白雪覆蓋著,盡顯一片祥和。次日本是上朝之日,但是稀奇的是,周英帝竟然抱病了。若論勤勉,這位皇帝可說是歷代之最,他繼位兩年多,從未有哪怕一日誤過早朝的時辰,更遑論是抱恙不來了,可謂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周英帝確是病了。足足蓋了兩層被子都仍覺得體寒,他懷中揣著手爐,面無表情地看著白玉臺階上,整整齊齊擺著的烏衣巷袍服和皇級劍。過了良久,他終于緩緩地道:“他已出城了?”“夏大人騎的是皇上親賜的西域血龍駒,此時想必已離長安近百里了?!币宦暤偷图毤毜穆曇魪囊慌皂懫?。若不是此人開口,只怕是站在在殿中也很難用rou眼發(fā)現(xiàn)他,他身材瘦高如松蒿,一身黑衣站在龍床一旁帷幔的陰影下,竟好似一道窄窄扁扁的影子,氣息能收斂至這般境地,顯然武學已入化境,與半步神仙無差。大周朝歷來有升龍衛(wèi)的傳說,只是幾乎無人見過這些帝王身邊無聲無息的影子,就連夏白眉這些年來也不知這人的存在。他一場長臉慘白,枯木一般的雙手攏在袍中,有如白日中突兀出現(xiàn)的鬼魅一般,令人看了發(fā)怵。他頓了頓,輕聲道:“皇上,夏大人似已下定了決心,但他知曉宮中太多事,這般縱他離去,只怕是多有不妥。此時決斷還不遲,血龍雌馬發(fā)汗時有異香,只消一匹神駒雄馬循著氣味便可追去。區(qū)區(qū)百里之遙,三日之間,卑職便能將他擒回來,只看皇上是要活的,還是……”“不中用的東西?!敝苡⒌酆鋈粎柭暤?,他將手中暖爐“砰”地一聲擲落在地:“他不懂朕的苦心——”“給朕殺了他?!?/br>天子震怒,有如空中一道驚雷。瘦高黑衣人無聲無息地跪在了地上,細聲細氣地道:“領(lǐng)旨?!?/br>……周英帝這一病竟纏綿病榻足有數(shù)日,他不僅一直沒來上朝,許多政務(wù)折子都也擱置著竟也不曾處理批復(fù),更不許任何人進宮探視。這反常的情況使朝廷命官們都有些人心惶惶,又因平南王入獄的風波,還有關(guān)雋臣此前曾以冠軍侯儀仗驟然入京的事,一時之間,不由便有些擾亂人心的議論傳了出來。這期間,譚夢麟曾來寧親王府上兩次想要拜會關(guān)雋臣,但都被關(guān)雋臣稱病給婉拒了。關(guān)雋臣自知周英帝雖然還未宣旨將他封為太保,但是無論如何,他的氣數(shù)終究是盡了,此后是生是死,不過都是仰仗周英帝一時的心情罷了。他思量再三,雖然面上閉門謝客,但終究還是私下派王謹之給譚夢麟遞了一張字條,上面僅僅只寫了四個字:自保為上。他希望譚夢麟能明白他的意思,事已至此,他是再也無法翼護任何人了。晏春熙夜里睡不安穩(wěn),又一連高燒了幾天,被折騰得形容憔悴,人也瘦了一大圈。他夜里時常突然驚醒,然后便鉆到關(guān)雋臣身邊,把冒著冷汗的臉蛋貼在關(guān)雋臣的肩窩,只有這樣才能再安下心睡過去。一直到了第七八日后,晏春熙才終于勉強能坐起來稍稍動彈一下身子。他一貫都很愛干凈,躺在床上捂了七八天,這回終于能動了,便拽住關(guān)雋臣的衣袖鬧著要擦拭一下身子。關(guān)雋臣自然是依他的,先是燒熱了一大盆水,又叫下人搬了好幾個燒得正旺的火爐進了屋。本意是為著莫要讓晏春熙著了寒,但沒想到少年坐起來剛一見著這幾個火爐,就登時嚇得臉色煞白煞白,顧不得傷口疼痛,便朝床里面瑟縮了去,口中顫抖著念道:“不、不要……不要火爐?!?/br>關(guān)雋臣一回頭,只見燒得正旺的火盆不時迸濺出幾滴火星,登時反應(yīng)過來了。他急忙俯下身,撩開床榻兩側(cè)的帷幔然后擁住了晏春熙的身子,手一下一下地輕輕拍著少年的背,喃喃地道:“熙兒,不怕,我在這兒呢,不怕……”晏春熙身上傷重,初時更是隔一兩天便要刮去爛rou再換藥。這翻來覆去地換藥才堪稱酷刑,愈是捱到后面愈可怖,傷口里新rou有時和壞死的rou糾結(jié)著長在一起,每次都要用刀子剜得鮮血淋漓,哪怕是關(guān)雋臣都不忍多看。晏春熙一直苦苦忍著,始終未有鬧騰,也不曾開口對他哭訴什么。這少年的性子實在是柔中帶剛,乍一看甜膩溫軟,實則骨子里卻有股常人難以比擬的剛強和韌勁兒。也只有到了這會兒,乍一見到這曾讓他痛不欲生的火星,這才終于藏不住心里的害怕和恐懼。關(guān)雋臣心里疼得像是滴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