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腦海里的印象實在是單薄，想了一陣想不起來, 唯一只記得他愛笑。

    每回見到他, 似乎他都在笑。

    后來被他罰去道觀呆了六年，樣貌如何, 他不知道, 也沒有關(guān)心過。

    太上皇開口道, “你母后在的那會, 咱們一家還能時不時地坐在一起吃頓飯，熱鬧一番，你母后一走，這個家也就散了，如今，你們都恨我?！?/br>
    周恒擱了碗，如同往日那般安靜地聽著。

    “蒼兒怨我對他太嚴(yán)厲，不信任他。”太上皇看著周恒，“你呢？”

    周恒不答。

    太上皇又自己說道，“之前，我道你同我父子連心，你了解我，可如今，我比不過一個秦家，為了秦家，你也開始恨我?！?/br>
    周恒坐在那，依舊不吭聲。

    太上皇示意王公公撤桌，王公公收拾完，動作微微遲疑，太上皇手一揮，“先上茶?！?/br>
    王公公心神會領(lǐng)，下去之后先讓人煮了茶，那盤猴桃沒讓人碰。

    太上皇坐在那，一時回憶起了周恒小時候，“當(dāng)年，你就算是受了半點欺負(fù)，都會往我懷里鉆，要我為你做主，倒是不知從何時起，你就不需要我了。”

    太上皇看了周恒一眼，“還記得，你從小就與你二弟不合，回回鬧了不愉快，都跑到我這來，讓我替你做主，讓我偏袒你，有一回你二弟的生辰，我讓人送了個木雕鳥雀，并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你回來后便同我大鬧了一場，非要讓我也給你一個，那東西庫房里一大把，我不過隨意拿了一件出來，有何可爭可搶?！?/br>
    太上皇一直在觀察周恒的神色，不徐不疾地道，“你不過是看到你二弟隨身攜帶，同你炫耀說那個東西是我送的，你便不樂意了，你想獨占我的寵愛，我豈能看不出你的心思？可你不知，在我心里，也就只有你和蒼兒兩個兒子，之后我再也沒送過你二弟一樣?xùn)|西，哪怕是沒人要的，我也沒送過，我怕你傷心，怕你以為我在偏袒旁人?！?/br>
    王公公的茶盞送到兩人跟前。

    周恒單手穩(wěn)穩(wěn)地接過，不見半點異常。

    太上皇抿了一口茶，潤了喉嚨，又接著道，“你母妃那時還只是個普通的嬪妃，回回見了人，都得下跪，每回我看到她同韓氏下跪的卑微模樣，心頭就跟長了一根刺，刺得我心口一陣陣地疼，韓家有何了不起的？不過就是我用完了后，棄掉的一條狗，我在乎的人，難不成還不如一條狗？”

    周恒揭開茶盞，那茶盞里的霧氣一瞬飄起來。

    擋了周恒的眼睛。

    待那薄薄的一層霧氣散去，太上皇看到的仍是一張平靜的臉。

    “那時我便發(fā)誓，這輩子無論如何也要讓你母后當(dāng)上皇后，我不顧臣子的反動，立了你母后為后，立了你為太子，冷落韓家的那母子倆，甚至將其送到道觀，后來，你母后不放心，擔(dān)心那母子倆還會生事，暗里同你做的那些事，我確實知道，但我沒有阻止?！?/br>
    太上皇突地看著周恒道，“你知道為什么嗎？”

    周恒抬頭，平靜地答，“不知?！?/br>
    太上皇一笑，直盯著他，緩緩地道，“因我從沒有將他當(dāng)兒子看?！?/br>
    晨間的日頭還藏在云層之中，屋內(nèi)的光線并不明亮。

    太上皇那一眼掃過來。

    看到的也只是周恒一雙波瀾不驚的黑眸。

    那眸色同平常并無異。

    深似海。

    冷淡冰涼。

    太上皇輕輕地將茶盞擱在桌上，死死地盯著周恒的那雙眼睛，說的話更是狠絕，“韓家那等卑賤之人不配有我周家的龍種，他是死是活，又同我何干？但他若對我兒有了威脅，那我便也容不得他?！?/br>
    太上皇說的很慢，每說一個字，都在觀察周恒的神色。

    話畢，周恒抬頭，對著他輕松地笑了笑，“父皇說的對，卑賤之人是不配?！?/br>
    太上皇久久地注視著他。

    見那雙眸子里并沒有半絲他想要尋找的異常，太上皇終于又歇了口氣。

    心頭的疑慮再一次降下。

    這才直起身子來，道，“可他韓家到底是會算，用了你二弟的一條命，先是用救命之恩將你綁在了那道德的架子上，之后又將秦家之女送到你跟前，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你躲不掉，我又豈能將所有的錯，都怪在你身上，當(dāng)初那韓家，說到底也是對我有幾分恩情，可我卻怎么也做不到喜歡他們，你能將自己的父皇逼迫到恥辱柱上掛著，當(dāng)也能明白，我當(dāng)年為何會那般討厭韓家?！?/br>
    周恒放下了茶盞。

    那云層里的日頭慢慢地冒了出來，太上皇終是看向了王公公。

    最后這關(guān)試過后。

    他放心。

    朱家也能死心。

    王公公垂目，將那猴桃捧到了兩人跟前。

    太上皇看著他。

    周恒的眸子則盯在那猴桃上面。

    王釗一直沒查出來惠貴妃那日的一盤果子，到底是何原因，如今周恒明白了，卻也晚了。

    周恒不動聲色，沒去拿猴桃吃。

    太上皇也沒有催他。

    半晌，那雙眼睛掃向了周恒，微微地瞇了起來，屋子里正安靜，門外王公公立在那門檻上稟報道，“太上皇后剛送來了一盤新鮮的毛桃，說讓太上皇嘗嘗鮮?！?/br>
    太上皇又看了一眼周恒，那眸子的神色一時復(fù)雜難辨。

    “拿進(jìn)來?！?/br>
    王公公替身后的小太監(jiān)讓出了路，小太監(jiān)提著食盒進(jìn)來，先將毛桃放到了兩人跟前，接著卻又從食盒里取出了一碗魚粥。

    “太上皇后說，這魚粥是剛讓廚子熬好的，太上皇......”

    太上皇哪里還有心思，“拿走！”

    小太監(jiān)正欲撤下，周恒卻道，“留著?！?/br>
    那小太監(jiān)忙地笑著道，“太上皇后知道陛下愛吃這粥，今日是不知陛下來了怡安殿，已經(jīng)派人送了一份到干武殿，這會怕是撲了個空，倒是被奴才碰巧了?！?/br>
    周恒沒說話。

    小太監(jiān)垂目忙地退下，時間越久，太上皇臉上的疑云越重，沒有旁的心思再去想別的事，注意力只在周恒身上。

    周恒桃子過敏。

    就算不吃，單是這般在他面前擺上一陣，也會讓他渾身起紅疹。

    這毛病隨他。

    但他沒周恒那么嚴(yán)重，且癥狀并不明顯。

    可周恒坐了這么久，既沒開口讓人撤走桃子，身上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就似是壓根不知自己桃子過敏一般。

    太上皇想起了惠貴妃說的話。

    旁的事他都可以蒙混過去，唯獨這桃子過敏，他定不知曉。

    太上皇的一雙眼睛就差將他戳個對穿。

    周恒卻使不慌不忙地坐在那用了兩勺粥，剛放下碗，門外的王公公又突地闖了進(jìn)來，“太上皇，朱家二公子朱瑞求見。”

    太上皇心頭燥的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