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炭一般青黑的臉上，數(shù)道血痕如同地獄的熔漿。碩大的眼珠和蠟黃的牙齒都外凸了出來。

    他幾乎已經(jīng)很難從那張臉上辨認(rèn)出……屬于父親的音容笑貌。

    對方用力地掐著他, 淬著毒的十指已經(jīng)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脖子里。

    他能聽到血液在汩汩地流出來。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

    他看到了重疊的黑影, 耳邊一陣陣轟鳴, 肺部也快要炸開。

    他難以分辨自己是在因失血而死，還是……因?yàn)橹舷ⅰ?/br>
    但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時(shí)刻，他依然在用力地仰望著那張陌生的、可怕的臉。

    他想要說：“爹、爹，是我啊……”

    但那聲音都凍結(jié)在喉嚨里。

    他只發(fā)出了血泡泡一般的、咕嚕咕嚕的聲音。

    他什么都說不出了。

    *

    這一切都發(fā)生得極快, 其他人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

    等到他們終于沖出門外時(shí)……

    只看到一具猙獰的尸體。

    他直挺挺地躺著, 嘴唇發(fā)紺, 眼瞼開始滲出血來，猶如一團(tuán)破碎的生五花rou。

    但他的臉上不止有驚懼, 同樣有一絲難以形容的悲慟。

    這矛盾的神情，也使得僵硬的臉更加扭曲。

    拿玫俯視著這張臉，只覺得這神情似曾相識。

    她突然間伸出手去，從寬大的衣袖里拿出了那本薄薄的小冊子。

    她翻到了第二頁。

    上面赫然寫著：“僵尸會殺死最親近的人?！?/br>
    路顯揚(yáng)四下張望。

    庭院里一片死寂，擺在門檻邊的香燭酒食與貢品一動(dòng)未動(dòng)。

    “他已經(jīng)走了?！彼f。

    萬祺難以置信地說：“所以他大老遠(yuǎn)回來, 就是為了……”

    “就是為了殺死自己的兒子?！蹦妹嫡f。

    她難以形容自己是在以怎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 但她突然又產(chǎn)生了某種奇怪的直覺。

    她的手指又繼續(xù)往后翻動(dòng)。

    她翻過了寫著“破陣”二字的一頁, 來到了下一頁。

    上面畫著一張圖。

    那是一個(gè)很復(fù)雜的圖形，數(shù)根線交纏在一起，畫出了一個(gè)近似于六芒星的形狀。

    月光之下，這一頁紙上的圖陣，仿佛也在瑩瑩發(fā)光。

    路顯揚(yáng)：“這是陣法。新的線索……終于出來了?！?/br>
    拿玫：“呵呵。這游戲設(shè)計(jì)師是不是愛看美少女戰(zhàn)士啊?！?/br>
    路顯揚(yáng)：“……”假裝沒有聽到并且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地強(qiáng)調(diào)，“看來這就是消滅僵尸的方法。”

    萬祺非常樂觀地說：“所以說，找到老鎮(zhèn)長的僵尸，按照陣法將它殺死，我們就可以通關(guān)了？”

    “不，我總覺得沒有那么簡單?！甭凤@揚(yáng)神情凝重地說。

    “別忘了，戲樓里不是還有很多秘密嗎？”

    他們再次抬起頭來。

    空蕩蕩的庭院里，沾著草木灰的腳印，一直蜿蜒到大門處的盡頭。那是老鎮(zhèn)長的腳印。

    路顯揚(yáng)：“我想他是去了戲院。”

    拿玫：“你又在說廢話了。”

    *

    他們踏出鎮(zhèn)長家的府邸，走過空蕩蕩的小鎮(zhèn)街道。

    入夜之后，這里猶如一座死城。

    店鋪緊緊地閉上了門，紙糊的招牌在寒風(fēng)里發(fā)出沙沙的、不安的聲音?？諢o一人的冷清街道，也化身成黑暗之中的囚籠。

    冷風(fēng)的呼號里裹挾著嗚咽。

    他們似乎隱隱約約地聽到了腳步聲。

    “咚、咚、咚——”

    對面有一群人在緩慢地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黑暗之中，來者的臉若隱若現(xiàn)。

    但在看清對面的臉的一瞬間——

    所有人都只覺得頭皮發(fā)麻。

    那是一張蒼白而腫脹的女人的臉。她的額頭高高鼓起。

    她穿著白衣，僵硬地抬著手。

    紙錢像雨一樣，源源不斷地從她的頭頂往下落。

    她身后是一條長長的隊(duì)列。所有人都穿著樸素的白衣。每個(gè)人都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搭著前人的肩膀。

    正如他們在戲樓的地下室里所見到的那樣。

    “咚、咚、咚——”

    他們一跳一跳，逐漸靠近過來。

    路顯揚(yáng)渾身僵硬了。

    白的紙錢像雪花片一樣落到他的腳邊，在冷風(fēng)里打著旋兒。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但這些人像是根本看不見他們一樣。

    他們的目光是空洞和渙散的，他們只知道往前走。

    仿佛有一條無形的鎖鏈勾走了所有人的魂魄。

    隊(duì)伍里其他人的面孔，漸漸也在黑暗中浮現(xiàn)出來。

    那都是……他們熟悉的人。

    義莊里的無名喪尸、四徒弟、班主……

    他們木然地搭著前人的肩膀，往前跳去。

    班主的頭還時(shí)不時(shí)地在脖子滑了兩下。

    “咚、咚、咚——”

    路顯揚(yáng)怕得說不出話來。

    他總有一種恐怖的直覺，這隊(duì)伍的最后一個(gè)人會是他自己。

    他害怕再次看到自己的臉。

    但他的身體仿佛也被這條無形的鎖鏈給勾住了。

    他根本挪不開眼睛。

    于是他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隊(duì)伍的末尾。

    拿玫：“你在看什么？”

    路顯揚(yáng)恍惚地說：“看、看我自己。”

    拿玫：“？？？你還戴上高帽子了？！”

    路顯揚(yáng)：“？！”

    他定睛一看，隊(duì)伍的末端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他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

    ——直到他看清了對方的臉。

    寒意又順著他的后頸往上爬。

    那是一個(gè)身穿白衣，戴白色高帽，手持白色哭喪棒的男人。

    他的臉亦是慘白如紙的，鮮紅的長舌頭卻從嘴里伸出來，相貌極其可怖。

    這高帽子經(jīng)過眾人時(shí)，他們都感到了一陣蝕骨銷魂的涼意，身體都像變成了木頭。

    但對方只是淡淡地瞥了幾人一眼，并未停下腳步。

    拿玫隱約聽到了兩個(gè)字：

    “多謝?！?/br>
    那聲音很輕，輕得如同一陣微風(fēng)；卻又像是一根又尖又細(xì)的線，無比清晰地鉆進(jìn)她的耳里。

    拿玫一頭霧水，回過頭去，凝視著對方的身影。

    他的帽子上寫著“一見生財(cái)”四個(gè)字。

    他們走得很快。

    長長的、詭異的白色高帽，單薄如紙的背影，很快就被一陣濃霧所吞噬。

    拿玫維持著回過頭的姿勢，感慨道：“厲害了?！?/br>
    萬祺：“什么厲害？”

    拿玫：“舌頭都伸那么長了，吐詞居然還能這么清晰?！?/br>
    萬祺：“……”

    路顯揚(yáng)：“……他剛才為什么要謝謝你？”

    拿玫：“我長得太美，裝點(diǎn)了他的路？”

    路顯揚(yáng)：“……”

    “不。”他認(rèn)真地說，“你注意到了嗎，剛才那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