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體都是真實的。

    那么，現(xiàn)在的她又是誰呢？

    她真的是“拿玫”嗎？

    她慢慢走向黑暗的深處。

    她看到了……

    無數(shù)個一模一樣的稻草人。

    所有人都穿著大紅嫁衣。

    這些稻草人安靜地站在廟宇的深處。

    拿玫怔怔地望著她們。

    原來如此。

    她緩緩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掌心。

    白而修長，那當然是一雙人類的手。

    她眨了眨眼。

    不。

    那明明是茅草做成的假手。

    這雙手緩緩地抬了起來，捂住了自己的臉。

    她從指縫里望出去。

    她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在那無數(shù)個穿大紅嫁衣的稻草人里，一個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舉起尖刀，一步步地朝著拿玫走過來。

    那分明是一張白面所做成的假臉。

    但隨著她靠近拿玫，那張臉也在不斷地變換著……

    越來越逼真。

    越來越熟悉。

    最終，那變成了拿玫自己的臉。

    拿玫看著站在對面的自己露出了獰笑，對著她高高舉起尖刀——

    “死去的是我?！?/br>
    “女鬼……也是我?！?/br>
    第101章 冥婚（14）

    在對方舉刀的一瞬間, 拿玫突然回憶起她在這局游戲里的第一次死亡。

    一個穿著大紅嫁衣的、沉睡在冰湖深處的女鬼，在見到自己的瞬間, 突然睜開了雙眼。

    原來那就是她。

    是她死在五年前的第一個「自己」。

    是拿玫喚醒了自己的鬼魂。

    她被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鬼追殺。

    可怕的是，這從頭到尾都并不是障眼法，而是正在上演的現(xiàn)實。是這個游戲一直都在提醒她：

    「你，已經(jīng)死了。」

    “從一開始你就是被神選中的人?！痹谒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神賜你永生不死?！?/br>
    拿玫輕聲道：“真的是永生不死嗎？”

    她一把握住了那把揮向自己的尖刀。

    鋒利的刀刃劃破她的掌心。劇痛卻讓拿玫感到如此清醒。

    拿玫：“不，明明每一次我都死了。”

    “從一開始, 神的庇護，就只是讓稻草人活過來而已。所以這個村子才會這么詭異。村民將死去的人做成稻草人，將死者以這樣的方式，留在自己的身邊?！?/br>
    月光照了進來。

    照亮了站在廟宇深處的、那無數(shù)個披裹著紅嫁衣的稻草人。

    也照亮她面前那張神情兇惡的臉。

    拿玫如同在照鏡子一般，凝視著自己。

    “我不斷地被殺死。但是, 總有新的稻草人可以活過來。繼承了「拿玫」的記憶、「拿玫」的過去。我們都是最完美的……復制品?！?/br>
    拿玫低下頭，望向自己的掌心。

    鮮紅的血一滴滴落下來。如此地真實。

    那個蒼老的聲音繼續(xù)說：“不是的, 玫玫。只有你。你是最完美的。其他復活的稻草人都只是稻草人。只有你脫離了虛假的軀殼，擁有了血與rou，重新變成了活人。”

    “只有你。你是唯一的奇跡?！?/br>
    那聲音漸漸變得無比狂熱。

    拿玫回頭望去。

    不知何時，所有村民都跪了下來。這些逆光的臉模糊成無數(shù)個剪影。他們?nèi)缤サ男磐? 溫順的羔羊, 不斷地對著拿玫朝拜與磕頭。

    只有兩個人還愣愣地站在原地。站在跪拜的人群之中。是萬祺和蔣睫。

    “可是, 我還是我嗎？”拿玫輕聲道, 她看向身后的萬祺，“真正的我, 早已經(jīng)在最初進入游戲的時候就被殺死了。我只是一個擁有記憶的稻草人而已?！?/br>
    “——我, 還是我嗎？”

    萬祺已經(jīng)呆住了。突然的轉(zhuǎn)變讓她根本無法思考。她困惑而震驚地望著拿玫, 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站在她身邊的蔣睫反而搖了搖頭。

    “昨天路顯揚問了村民一個問題。”她說，“他問當年的冰湖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對方回答的是，死了一個，殘了一個。”

    拿玫：“死了一個……”

    她終于明白了。

    她用一種復雜的眼神望著這些跪著的村民。

    “你們早就知道了?！彼f，“游戲篡改的只是玩家的記憶，而村民從頭到尾都是這場殺戮的同謀者?！?/br>
    “你們就這樣看著我。每一次我以為自己陷入循環(huán)的時候；每一次我和其他人失去記憶，又重新開始的時候?！?/br>
    萬祺：“為什么？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你死了一次又一次……”

    拿玫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因為，對于他們而言，每一次拿玫的死亡和重生，都是神跡降臨。”

    那個蒼老的聲音又說：“玫玫，你是被選中的人啊?！?/br>
    “那一年，你從冰湖里掉了進去，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你斷了氣。我們將你的尸體打撈了出來。婆婆悲痛欲絕，按照村里的慣例，將你做成了稻草人。誰知道，你……活了過來！你變成了活人……”

    “你不僅活了過來，還忘記了一切，說自己要出去讀大學。你走之后，娟代那個傻孩子非要和英夫一起逃出去。他們不明白，這個村子是特殊的……我們是沒有辦法離開這里的……可惜了，那孩子真的可惜了?！?/br>
    拿玫：“這也是神的旨意嗎？”

    “自然了。隧道隔開陰陽兩界，沒有活人能夠通過。只有你是特殊的，只有你可以離開這里。但那時我就知道，你是一定會回來的。因為神明還在這里等著你……”

    “你果然回來了。婆婆遵循神意，為你做了這些稻草人。我們一直在這里等著你?！?/br>
    但拿玫甚至覺得很想笑。

    她確實也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

    仿佛這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看著遠處那一排排栩栩如生的、穿著大紅嫁衣的稻草人，只覺得自己仿佛見到了那個畫面。

    就如同方才，被喚醒的女鬼一步步走向她時的情形——

    每當有一個「拿玫」宣告死亡的時候。

    都會有另一個稻草人，蒙神感召，從這群稻草人里走了出來。

    她神情麻木，動作僵硬地走出古廟、走下山頭。

    每走一步，她的臉都在變換。

    那張恐怖的、白面的臉，那紙糊的五官，都不再是行尸走rou，反而變得越來越真實。

    最終，她走到那個有黃銅鏡的屋子里，走到奶奶的面前，在奶奶平靜的注視下，

    她——

    從稻草人變成一個活人。

    她睜開了眼睛。

    一切。

    重新開始。

    *

    那個蒼老的聲音還在繼續(xù)絮絮叨叨地說著：“玫玫，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是奇跡，是神對你的祝福?！?/br>